快睡吧，我一邊將榻上的細帛鋪展平整，一邊招呼子夫快點休息。
但是她沒有回答我。
她趴在窗欞上，正仰頭看著幽深的藍色夜空，晴朗無雲的天上，北斗七星和月亮十分明亮。
我走到她身邊，也用手撐著窗欞。不過我沒有看天，而是仔細的看著子夫的表情。
她的眼楮一直凝視著夜空。我不禁仰頭看了看，一如既往的靜夜，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同。
你看，那月亮是不是很美。她沒有移開目光，問我。
是很美，我答道，但月亮不是一直就是這樣的嗎。
不是，她輕輕搖了搖頭，這里的月亮和我在侯府里看到的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我也仰頭仔細的看著，想看出區別。
感覺不一樣。她說，這里的月亮，看上去那麼清晰，離我們那麼近，好像能听到我們說話，但是好像又離了很遠……偌大的一片天，只有那一個月亮，似乎又很小……
我笑了，行了，子夫，你想看月亮，以後夜夜都看得……在馬車上坐了好幾天，你都不累嗎。我用手揉了揉因困倦而發緊的眼皮問她。
嗯，我不累，她帶著濃濃的笑意看著我，然後指給我看窗外——你看你看，子夫縴長的手輕輕按著重重殿宇的起伏在空氣中劃了一條線，你看這麼多的檐角……一層一層的……在夜里看上去多美。
我還是沒有看出來美在哪里。我覺得還沒有平陽我們休憩的院落前那株海棠樹影美。
子夫，我實在困得不行，先睡了……你也別淨顧著看了，也早點睡吧，啊……不等我說完，她便輕推著我的肩，笑說道，好好好，你先睡吧，讓我再看一會兒……
大概是因為她太興奮了吧……我這樣想著，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待我夜里醒來，卻覺得一道銀光正傾灑滿室……我用袖子遮住光，仔細一看——子夫怎麼還站在敞開著的窗邊呢。
我走下榻，說道，你還沒看夠啊……
透過打開的窗子，月亮已經轉到了另一邊，我想或許即將天明了。
她轉過身來看我，抱歉的說道，我吵醒你了嗎。
我的天，她怎麼還那麼精神，漂亮的眼楮里盈盈的閃著如月色般的光澤。
我毫不猶豫地關上了窗戶，拉著她硬是把她按坐在榻上。
好姑娘你就快睡吧，我說著也繼續倒在了榻上，心下想到，我可不想讓你因為缺少休息而臉色憔悴。
而子夫呢，她在另一張榻上，還完全沒有要睡的意思，手臂撐在木枕上問我，奐兒，你說，宮里的月亮怎麼這麼好看呢。
我簡直無話可說了。索性反轉身去繼續睡。因為我擔心，要是我陪她聊到天亮，明天的事務我憑什麼體力完成。
果然，不出我所料。
第二天，嚴正的作息習慣把我適時地催醒。子夫卻還睡著，看起來十分安穩——看來昨天確實是折騰得太累了。
對著銅鏡梳理頭發的時候，我想應該過一會兒就會有中年的女官，來囑咐我，如何照顧一個有可能成為妃嬪的從宮外來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