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到永巷，已是子時。看到破舊的綠紗窗內有微光閃動，我就知道子夫在等著我。我立即吹熄宮燈，提起裙子三步並作兩步跑上石階，推門進去。
轉進一簾之隔的內室，只見案幾上一小盞松脂燈亮著，子夫卻躺著，像是誰著了。
今夜，她應該是輾轉難眠的，怎可能睡著了呢。
果然，當我輕手輕腳地坐在她身邊的時候，她突然間坐起來，說，回來了。
嗯……怎麼，沒睡著啊？我故意問她。
嗯。她也明白我的意思，沒多說，只道，怎麼這麼晚啊。
年節嘛，辛苦一年才盼來的宴會，哪能草草就完呢。我答道。
那……秦瑯她們表演得好不好……見我半天沒說話，她又問道。
好啊，好極了……博得一片喝彩聲啊。
說完後，我看她的眼楮依然看著我，好像還在等著我繼續說。
食物好豐盛，上百尊好酒……那味道香啊……啊，對了，歌舞也好，不過我覺得那曲歌由你來唱就更好了，她們沒你唱得好听……我扯了一堆，除卻那位讓我一想起來就心跳的中郎侍衛，年節上我所遇見的看見的都跟她說了——當然，我也故意沒說，她想知道的那個人。
……完了？子夫在耐心地听完我的一長篇于她而言是廢話的話之後，語氣帶著牽掛地問道。
完了，當然完了，今天晚上夜里有幾顆星星我都跟你說了，你還想听什麼，我裝糊涂地說道，我要睡了，累了一晚上了，我困了，先睡了啊，說著我便往榻上一倒，背朝子夫裝睡。
哎，她輕搖我的肩，奐兒……你……
我立刻坐起來，看著她說，我什麼……真地沒有了，我都說完了……還是，你還想知道點什麼……說吧，想知道誰？我笑著問她。
她明白過來，不再理睬我，也背對著我躺下了。
哎，子夫，我輕推她，哎……但她不應我。
好好，我錯了行不行，跟你鬧著玩的，別生氣……見她還是不理我，我湊近她說道，我看見陛下了。
她仍舊背對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猜，那雙清亮的丹鳳眼一定睜開了。
他看上去瘦了，也黑了，好像並不高興，我極力回憶著說道，老是索著眉，好像在想一些事情……宴會上那麼多美人的表演，他幾乎就沒有看……你猜他在干什麼，我問子夫。
……我哪能猜到……她輕聲說。
宴會開始的時候，他好像在想著什麼，壓根沒看表演……過了一段時間，就是在秦瑯她們表演走索的時候……陛下已經在看竹簡了……環境那麼吵，表演那麼精彩，他居然能不受影響，還在看書簡……你是沒看到……陛下看竹簡的樣子……那麼……我一時間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來表達出那份吸引力。
我轉過頭，才發現子夫不知何時已坐起來看著我，見我有些失語又失神的樣子，她微微一笑，低下頭，接著又抬起眼楮，看著我說道，我看你被他迷住了。
對著她清麗的臉龐，我使勁搖搖頭，擺月兌掉那的確吸引人的身影。……哎，我承認，陛下是非常容易讓女子動心的……不過，我就算了吧，一來我根本就沒那想法，二來嘛，我看見某人為他日思夜想的苦日子，我可不喜歡那麼心痛……三來，我在心里想到，陛下是很有吸引力，可是，讓我心跳的卻只有那個中郎……老天，我怎麼又想到他了，這是今天第幾次了？我更記不清了……
是啊……也許問題在我吧……子夫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啊……什麼……我問她。
我是說，他那麼……她不說了，但我已看見她眼里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