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著了嗎。
他讓她先坐在一邊等一會兒，他得先把手上緊要的奏章批復下去。但這個一會兒可能時間有點久。等他處理完抬起頭來，才看見她好像是睡著了。
趴在案幾上的她一動不動，雙眉微鎖，呼吸勻淨，長長的眼睫垂著，的確是睡著了。
是哭累了吧，他想，流那麼多淚，那麼多眼淚背後的痛楚，是多麼消耗人的心力……她已經如此單薄，怎能再讓她受痛苦的折磨……這也正是他留下她的原因——即使他的皇後知曉後會大鬧一場，再鬧到太皇太後那里去，讓他的女乃女乃多一個教訓他的理由……即使這樣，他也不能再放掉她，不願再背棄她……
他用手小心地擦干她臉上未干的淚痕，再輕攬住她的腰將她抱起來——他看向她的臉怕她被吵醒，但還好，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等他邁開步子，才意識到懷里的重量相比于平日里他的佳人，有些過于輕了。
將她安置在榻上之後，他久久凝視著這清秀的臉龐。
她連睡覺都這樣憂愁嗎，她的眉為什麼總是鎖著不展開……
正想著，她動了一下，微微向里側身。
她一直都這麼防備嗎，缺乏安全感？
是啊，在永巷，他幾乎永不光顧的地方，她一個弱女子，哪里來的安全感呢？不是連她最信任的戀人都將她忘卻了嗎？
他越想，越覺得愧疚難堪。
對不起，他在心里再次說，從你醒來開始，就請你信任我吧。
真糟糕。
我雙手撐在木窗欞上，看著綿扯不絕的雨絲，心情一如這灰蒙蒙的天空。
本來我以為我和子夫可以離開宮廷了，本來我以為我不會再回到這令人寒透心的永巷了……可是皇帝的一個行動徹底打破了我的計劃——我們僅剩下的幾列宮女被重新分配回原地，我又重回這個我以為再也不會回來的屋宇，而子夫，不知在那里怎麼樣了，那年少輕狂的皇帝，應該是想起她來了吧……
只有這一點讓我覺得高興。
可我卻要在這地方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沒有了子夫，孤零零一個人，往後寂寞的永巷生活要怎麼辦……
我頹然坐到窗邊的榻上，不知以後的生活要怎麼辦。這讓我想起剛剛回來時，同樣未得見皇帝的宮女們。
其中有二八年華的少女，也有上了年紀的老宮女。其中有一對似乎是師徒關系。這是在回來的路上，我從她們的對話中听出來的。
不過十七八歲的小宮女說，太好了，您說是不是，這樣我總有一天能見到陛下的……而且不用出宮了……要真是出去了我還真不知要往哪里去呢……當年娘把我送進宮的時候，她就帶著弟弟走了……不知他們現在在哪里呢……
說到這里，她身旁的一個年輕宮女對她說，你娘也真狠心啊……當初我自願進宮來，我娘大哭著不答應，後來還是我自己偷偷溜出家門才進的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