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隔兩三天便會來到上林苑,多穿著輕便的獵裝騎馬而來,然後就帶著子夫去游玩了。
雖然上馬的時候她還是需要幫忙,但我看著她隨陛下乘馬而去的背影——確實像她告訴我的——雖不能策馬奔馳,但還能湊合著騎,至少不會從上面跌下來。
上林苑很大,建築湖群又多,一定很好玩。可是他們是簡從,陛下不讓一個侍女或內侍跟去——當然除了陛下的親隨交內侍之外。所以我就留在這殿宇內做些雜事。
此刻我正在給門庭周圍爛漫開放的鮮花澆水,那些斑斕的色彩令人心情明快如夏日陽光。
快給花兒澆完水的時候,眼角余光中出現了一角綠衣,我本以為子夫回來了。
等我抬起頭,才發現不是。這是一個我不認得的姑娘。
她看起來很有靈氣——個兒不高,頭上綰著雙環,余下的黑發整齊地披散在背後,光潔的前額,清亮的眼楮,容貌雋秀——提著一個大竹籃,一襲綠衣飄飄,倒真像是玲瓏的小仙子。
你好。見我一直盯著她看,她對我說道。
你好,我應道。
她沖我一笑,就邁步準備往里走。
請問你是……
噢,我是來送這個的,她說著提起了手中的大籃子。
嗯……是陛下命你送來的嗎?
不是,這是奉上林苑中令長的命令,她答道,你是新來的吧。
是,對不起,我不了解。
啊,她拖長了音調說,仿佛恍然大悟,你就是衛姑娘說的那個奐兒吧。
嗯,我是。我答道。
她笑了,看起來很可愛。
你好奐兒,她笑著說,我叫青葵。
你那籃子重嗎?我問,我幫你拎吧。
是挺重的,她的眉毛微皺了一下,繼而笑了,我的胳膊真的很酸了……那就多謝你啦。
這里面是什麼呀,我拎著很重的籃子問她。
一些果子,她一邊說一邊扳著指頭數,有枇杷,杏子,桃,朱櫻……差不多就這些了。
你每天都來送嗎?這樣問是因為我從沒見過她。
這幾天沒來過,她答,因為都在忙著照顧快開花的幾株珍草。
花草……還要特別照顧嗎?
當然,那些都是各郡為上林苑進獻的奇花異草,花草離開故土本就不好生長,所以要特別細心照顧。
你是上林苑里的林苑侍女?
可以這麼說吧,她又笑了,覺得我沒那個能力嗎?
不,我答道,當然不是。
等我們把果籃放到陰涼的廈房內,她又帶著笑,說道,多謝你啦。
別客氣,我說道,那你是只照看花草嗎?
還有果樹,她說,其實我父親曾經就是長安城里以種樹為業的人,富貴人家要種名貴的花草果樹,常常請我父親去的……只是他去世之後……我家就生計難持了……畢竟一個女子總不能常常拋頭露面去別人家栽樹吧。
對不起……我說道,……那你爹沒教過你植樹的竅法嗎?
我從小就是在泥堆里長大的,跟著父親栽花養草,她笑道,所以我很懂這些的,就是因為我是父親的獨生女兒,所以有一個老主顧知道我的能力,便推薦我進上林苑……正巧當時有一株垂危的病樹,我就連著幾天精心照料,漸漸轉好,令長就正式將我入籍了。
你真厲害,我贊嘆道。
哪里,她說,一般般嘍,都是跟著父親學習的,父親說,養樹若養人,對待花草需用心,以待人之心待樹,自然能做的更好些……好了,我得走了,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我去做呢……
送青葵出了門,我看著她靈動的玲瓏身影——她正轉身朝我揮手說再見——覺得她真是與上林苑這個豐沛自由的地方相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