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姑娘穿青碧之色的確相稱,那老宮女將一塊淺粉色的細絺布襯在子夫烏黑的秀發下說道,這種顏色穿上也好看。
我在一邊看著也覺好——因為平日里子夫幾乎只穿冷色調的衣服,難得見她穿這一類柔美顏色——淺淡的杏花粉色,襯著她的烏黑秀發,突顯出嫻靜的一面。
而她們挑選最多的還是青綠衣料。因為子夫穿著綠衣確實很出眾。綠色的衣裳不是人人都能穿得好看——膚色身段稍有不合,便會顯出十分的俗氣。
而她的細挑,她的膚色,她的秀發,她的臉龐——無不在青綠的衣料襯托下更顯清麗月兌塵。
那年老的制衣女官也將幾乎所有不同深淺的綠衣料都挑了出來。
那些吳越進貢的絲綢綾緞羅紗,無一不是精美絕倫。在我幫著把選好的衣料放在一起的時候,手指觸模到那些光滑細膩的夏布,竟覺沁涼入心,好像吳越青碧的綠水緩緩流過,夏日的暑熱盡皆消散。
當制衣女官用細綢帶仔細測量子夫縴細的腰時,開口嘆道,老奴在宮中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您這樣苗條的身段……
子夫只是附和著笑了笑,沒有說話。
是啊,我在一邊暗自想著,她本來就是天生麗質,底本好啊……
制衣女官一行人走了之後,我不禁向她感嘆道,陛下待你真好……
是啊,她答道,吃的,用的,戴的,穿的……全都是這樣一撥一撥送過來……
那你還愁什麼呢?我繼續未完的話題。
……也沒愁什麼,她答得含含糊糊。
明明有問題嘛,我說道,他待你如此之好,卻從不留在這兒……
你以為我愁得是這個?她微笑著抬起頭問我,眼里清透的光芒讓我心悸。
……也不全是,我答道,……我不知道啊,所以只能瞎猜了……
她的眼光又復雜了起來,好像藏著重重心事。
接著她把遣散宮女那日紅發帶的事情告訴了我。
我听完之後吃驚地竟然一時間找不到詞來說。
……你膽子可真大呀,我終于緩過來,壓低了聲音道,……你……躲什麼呀……你們曾經可是同輦入的長安城啊……
就是因為原本以為很熟悉,她說道,……可事實上見了面才覺得……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總之我覺得很奇怪……
奇怪?我問道。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兩個曾經依依難舍的戀人之間重逢居然會覺得奇怪……
……我覺得他很陌生,她繼續說道,秀氣的眉皺了起來,……和我記憶中的……很不一樣……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知該說什麼。
奐兒,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抬起頭看我,……那天我沒有想著要躲開……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麼,但我沒打算躲……那會兒神都不知飛哪里去了……只是那一閃……我真地不是故意要躲開的……我都不知道那會兒我到底是在想什麼……
她慢慢低下頭,輕聲說道,……但是那似乎很傷了他……他眼楮里……
她合上眼,像是不忍再回憶起那一刻的情景。
而我卻大致搞清楚了事情的緣由。
他們之間或許彼此都覺得陌生——至少子夫對陛下是這樣。
而陛下也許雖覺得陌生,但並不以之為問題——因為他的佳麗無數,許久不見再相見也是極正常的事。
但子夫覺得那陌生感是個問題——即使她沒有故意去把這當作問題,但她自然而然的閃躲已經說明了她心理上的排斥。
我一開始猜測,是子夫她不願與陛下和好,或者是陛下的自制力足夠強,可以對于久違的美女眼見心不亂。
但這兩個猜測都錯了。
子夫是因為一年多被永巷隔離出的陌生感而害怕以致閃躲逃避,而陛下近來從不夜宿上林苑,只能說明他覺得自己的自制力在這樣的美女面前不夠好,所以不敢冒險,也同樣選擇避退。
這兩個人對于問題的處理方法,同時選擇了避開。
但也不完全對——我看著屋宇內種種陛下賞賜的物品——至少陛下的避退只是暫時的策略。
他派人送這送那,說明他在暫時避退的同時,同樣致力于拉近與這個不太尋常的美女之間的距離。
真是難為了陛下,我看著子夫心里想道,不知這與伊人拉開的距離,是近,還是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