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因為什麼疼痛。
是不是她的閃躲,她的逃避,她的不敢面對。
她再一次記起那日,在她下意識的閃避之後,他眼里的失落,那麼沉重,那麼濃……
而他是怎樣待自己的——從不提起那個令他傷透心的閃躲,反而帶著她在上林苑里四處游玩……
她眉間漸蹙,看著他有些脆弱的孤單身影。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啊,不應該是在風雨中孤單地獨立,他的身邊應該有一個柔情似水的女子,能以柔荑拂去他眉梢的雨珠,能以笑容消去他眼底的失落,能以話語抹去他內心的傷痛……
而不是像自己這樣,只知道閃躲,只知道回避,只知道保護自己不再受傷害,只知道將真心的話埋得深深,只知道一個個微小的動作刺痛他關切的眼眸……
而結果呢。
他偶爾找到理由能牽起她的手,卻每一次都很快松開,怕她的再次閃避。
他偶爾看到她熟睡的容顏,那樣靜好的模樣,他貪戀,卻不敢多看一眼。
她的一個動作,她的一個神態,她的一個舉眸相望……都會讓他不自禁的神魂顛倒,可是他仍舊要與她保持距離。
比如她剛剛拂起秀發的瞬間,她那仰望天空的清澈眼眸……他多想靠近了看一看,看看那一泓秋水中可否有他的影子——也許……她的眼里……還真得不一定有他……是不是?
他閉上了眼楮。
真累。真累。
想不到自己竟因一個女子耗費如此心神。他在心底笑自己。
可他難道願意這樣嗎?
他走過太液池,看到一株半開的白荷,白蓮綠荷亭亭而立,他就想起她的翩翩綠裳;他走過太樂署,听到一曲隱約的歌吹,樂聲悠悠歌聲融融,他就想起她的渺渺歌聲;他看完一卷竹簡,她的微笑浮現在他眼前;他午夜一場幽夢,她的淚水冷卻在他心上……
無論他在做什麼,她常常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腦海里,有時微笑一如初相見,有時流淚一如請君辭。這叫他如何忘得了她,放得下她。
試問這後宮中哪一個女子,不祈盼他的垂憐,可偏偏她……可偏偏她冷冷淡淡,似乎毫無慶幸可言。
也罷。
說到底是自作自受,如果當初自己沒忘了她,那我們之間,也許就不會是這樣一個尷尬的局面。
所思之人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
他輕輕搖了搖頭。
他不喜歡這樣,他不喜歡自己憂愁滿懷,踟躕地像個婦人。
他也不要這樣,自己的一切煩惱憂傷,和這萬里江山相比輕于鴻毛。
他更不能這樣。
他是漢朝的皇帝,他是這漢室江山的守護者,兒女私情個人愁苦,又如何和他肩負的重擔相提並論。
內要安邦,外要攘胡,北地匈奴虎視眈眈,朝野上下疑慮重重……好!
就讓那群腐吏們等著看吧!訓練士兵,兵書文治,從沒有一天間斷過,為的就是做好我能想到的一切準備,等待數年之後,一旦時機成熟,我將為我的天下贏得真正的太平!
如此,我才對得起這撫恤萬民的帝王之位。
他抬起頭,眼里恢復了一貫的深邃和銳利。
為了將來的勝利,如今更應全力以赴,做最好的準備。
他看向遠方的眼神那樣幽遠又堅定,剛剛略顯茫然的脆弱一掃不見。
她看著他,看著他傾刻間的變化,看著他挺拔的身影和幽邃的眼眸,她靜默地猜想,此刻,你是不是想著你的家國天下呢。
原本準備上前的腳步,還沒邁開,就停下了。
不用多想也能知曉,在他的心中,萬里江山是一幅氣勢磅礡的畫卷,而美人……
她掂不出那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