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只手握緊了那箭衣的領口。低下頭,她就看見了衣領上銀白絲線暗織成的夔龍紋。
她想起第一次在他的懷里,看到他的衣襟上也是這樣銀線暗織手法繡成的祥雲紋。
她深吸一口氣,是生疏而又記憶深刻的氣息——是他的氣息,如同凜冽的風一樣的味道,清醒而迅急。
不知為什麼,在這樣灰蒙蒙的雨天里,她的思緒卻被牽扯地很遠。她想起去年春天桃花盛開的景象;第一次看見的他的目光;他在她額上印下的一記輕吻;如同桃花一樣美好的誓言;長長的看不到盡頭的永巷;冬天干燥而寂靜的空氣……
還有月亮。
在漢廷中第一次看見的月亮,清晰,瑩亮;在永巷她夜半無數次凝望的月亮,清寒,無聲;在那個春日夜晚她一人仰望的月亮,溫柔,動人,又彷徨……
是的,彷徨,此刻的她又在彷徨。
彷徨的是明知前途難料,明知先例在前,明知一顆真心換來的可能是再一次的遺忘,再一次的心傷,再一次的永不復見……
可是,她能怎麼辦呢?她已經越陷越深了啊。
越是逃避,越是想念;越是決絕,越是傷心;越是不想起,越是在眼前;越是想後退,越是想靠近……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她從一年多來那片自己好不容易圍起的禁地中走出來,一步步向他靠近;一次一次,一次一次,她一年多來那顆自己好不容易冰封起來的心,一次次被他融化。
難怪母親曾告訴我,女之耽兮,不可月兌也。
我到今天才明白了這其中的辛酸和無奈。
他一直看著她,而她似乎只是出神地看著雨水落下。
不知何時,她的臉上灑了一行清淚。
怎麼哭了?他的語氣不太肯定。那是雨水,還是淚?
沒有,她略收了目光,很果斷地說,沒哭,這是樹上滴下來的雨水,說著用手很快地抹掉了那淚珠。
胡說,他靠近她,看見她的眼里如同秋水泛漲,明明是眼淚。
不是,她輕聲反駁,一面轉過身去。
他站在她身後,想不通她為什麼要哭。
是他哪里做錯了?如今衣食住行,他哪一樣不是為她親自過問。他捫心自問無過無失。唯一心虛的,也是讓他失去底氣的,就是他對她一年多以來的遺忘。
他不奢望她能很快原諒自己,但他也不希望她再為這件事掉眼淚。
子夫,他輕聲叫,她沒有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在她終于調整好情緒準備轉過身面對他的時候,他握住她的雙肩,強制地使她轉過身來。
無論如何你別再哭了好嗎,他的手仍然緊握著她瘦削的雙肩,低著頭看著她,聲音很低但很急切地說道,無論因為什麼讓你覺得難過,請你說出來好不好,不要總是哭,一看見你的眼淚我就……
我就很心疼。這半句話他咽了下去,沒有說出來。
她抬頭看著他的眼楮,他的眼光一如他的話語般壓抑而急切。
我沒難過,她仍舊堅持著,我……我……我是因為太冷……
被冷哭了?他重復著她的話,覺得眼前這女子真是太不會圓謊。
不會說謊的人就不要說,他仍舊低頭看著她說道。
我……我真得冷,她小聲說道。
還冷?他說。
披上這衣服好多了,可是……還是冷……
他拉起她的手——還真是涼冰冰的。
不再多說,他握著她肩的手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她的心突然跳得好快——他從不多牽她的手哪怕一會兒,可現在怎麼……
似乎是覺察到她的微微掙扎,他輕聲對她說,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暖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