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臉有一瞬間我很肯定有點僵硬了,但那一剎那之後,她的表情立即恢復了,好像從沒改變過似地說道,陛下和衛姑娘會淋雨我是猜測的,因為如果他連侍女都不讓跟去的話,應該內侍中郎將們也不會讓跟去,那麼只有他和衛姑娘兩人,一定想不到帶傘,所以我就猜他們會淋雨了……至于鞋嘛,奐兒,我常常在地里干活兒,所以怕把鞋子弄髒,有時就會提前給鞋上系一層細素紗,等從地里干完活兒出來再把鞋上的素紗解掉,所以那天在回廊上我早已把那層素紗解掉了。
噢,我看著她,心里想著,就這麼簡單啊,還讓我苦想了這麼幾天,以為她……
還有什麼問題嗎?她笑著問我。
……青葵,那你為什麼不給我鞋上也系一層素紗,免得沾髒呢?我想了想又問道。
她苦笑了一下,眨了眨眼楮,對我說,奐兒,我鞋上就系著,沒有多余的給你了……況且你那天穿的是紅……我記得是紅履,對吧……我權衡了一下,赤紅可比白色耐髒,所以……你別生氣哦,下次我一定給你預備好,行嗎?
那不用不用,我忙說,我沒有生氣呀,也沒怪你的意思,只是這些天我一直想卻沒想明白,所以就問問清楚,你別介意……
她看我低著頭,便提起裙裾讓我看她今天穿的履,說道,紅色比白色耐髒點兒,所以今天我沒系。
她的履是暗紅色的,沒有系細素紗。
她又一笑,很仔細地看看我說道,看來公主真是沒有選錯人,把你派來照顧子夫是再合適不過了,你實在很細心。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哪里,只不過是恰好看見了好奇罷了……你怎麼知道是公主把我派來的?
是衛姑娘提過,那時候你還在永巷,青葵站起身來拍拍裙上的土,今天你的問題好多呀,我都應接不暇了,怕了你了,走吧,我帶你去看看這兩天剛開的花兒,很漂亮,順便你拿一些回去給衛姑娘……咦,今天陛下又把她接走了呀,你又放假啦?
嗯,我點點頭,今天還是出去玩了,不過這次他們肯定帶傘了。
說完這話,青葵與我的視線踫在一起,不禁笑了。
我是因為被她說問題多而不好意思,她呢,或許是因為上次居然給她說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吧。畢竟,淋了瓢潑大雨可不是件有趣的事。
我在青葵的帶領下觀賞著一排排整齊的花壟,花香怡人,抬頭便是晴空萬里,身邊還有青葵作伴,感覺很好。我猜想,在這樣晴好的天氣里,子夫此刻的心情也應該很好吧。
她抬頭,碧空如洗,白雲姿態各異,若朵若絮。空氣中有微風,微風中有輕微的草香縈繞。她的手里是剛剛采下的一束不知名的花兒,色彩淡雅,清香有余。
她看看坐在身邊的他,已經靠著大樹閉上了眼楮,不知道睡著了沒有。
許多時候,他們兩個之間就是這樣。話語有時候會顯得很多余。他們常常這樣沉默著,一起騎著馬穿過綠林,或者走過淙淙流水上彎彎的石橋,或者靜靜地坐著,抬頭看看天空,听听悅耳的鳥鳴。偶爾視線相遇,也只是淡淡交換一個微笑。那一瞬間,臉上的表情平靜無波,心中卻似一股暖意流過——與君相知,何須言語多?
他也許真得睡著了。她知道他很累,很累,身心俱疲。更何況在這樣燻風醉人的晴日,日曬之下,連她都漸漸有了欲醉的倦意。
坐著的是一片柔軟的草地,她又仔細看了看他,覺得他似乎一時是醒不過來了,于是她躺下去,手在額上遮著蔭,看碧藍的天空,想起從前,她和雲霓她們常常躺在平陽侯府後園的草地上,各自不說話,周圍很靜,很靜。
青草柔軟而芬芳,陽光明亮而溫暖,她感到實在愜意,同時覺得空氣中的暖意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壓得她閉上了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