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的手,指縴縴卻緊攥著他的衣袖,他卻不敢回身看她,怕他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在她面前再次潰敗。
……對不起……陛下……對不起……
他閉上了眼楮,他心中涌起的波濤似乎快要泛到眼楮里——她在道歉……為什麼……是為了對他太過冷淡的緣由嗎?
她躲他,他想到;她怕他,他想到;她冷落他,她疏遠他——她躲,所以他不敢輕易就踫到她,哪怕是牽手,哪怕就那一瞬間的觸踫他都怕再次令她生厭;她怕,所以他連多看她一眼都要克制,只能等她偶爾熟睡,他才敢在一旁靜靜地多看她哪怕是一眼;她冷落他,她疏遠他,他雖心如冰凍火炙但都默默忍受——他不敢存什麼奢望,怕的是換來更多的失望……
她總算是察覺到他的苦心了嗎……但其實,該說對不起的不是她……
她仰起臉,對著他挺拔高峻的背影,她是真心的道歉。
她躲他怕他冷落他疏遠他……無非是心里那一道一年多的艱辛才築起的防線……可是卻被他一點一滴的行為,慢慢拆解掉了……
他的眼神,她怎會不懂?
多少次看見他神傷的眼光,看著她時那欲言又止的眼光,深邃如海一般,卻在平靜的海面下藏了多少暗涌……
多少次看見他的凝視,總在她不注意時悄然落下,卻又不得不在她發覺時移開,那凝視時而如火時而如冰,恰似他的心備受冰與火的折磨……
多少次看見他的背影,挺拔,卓然,卻藏著多少苦澀,他縱是萬人之上的君王,也還只是個未及弱冠的年輕人啊,那肩上的擔子已然沉重,她,卻還在給他增加負擔,卻還使他愁眉難展……
他的一片苦心她怎會察覺不到……該說對不起的,當然是她……
對不起……
這是他們兩人共同說出的話。
他終于回轉身去,正對上她瀲灩的眼眸,心里某個地方瞬間就陷了下去,正向他的人,直直地陷在榻上。
不,子夫,該說對不起的是朕,一年來的疏忽是朕的過錯,朕不該——
陛下不該如此縱容我,她接道,他正欲說話她卻一手輕掩上去,陛下,請听我把話說完。
我本只是區區一名歌謳之人,承陛下恩惠卻不知惜情,一味閃避,實屬不敬之至,但陛下不與我這小人計較已是心能廣容,施恩匪淺,何處對不起我呢?
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微微笑了。雙眉雖未舒,眸中仍隱憂,但那模樣楚楚,早就動煞他的心了。
更休說陛下攜我入宮,此舉已是足矣令我感激,陛下日理萬機,又如何有心力過多顧及私情……況且……
她的聲音漸低了下去。
什麼?他傾向她問道。深峻的目光自她墮環髻上的綰簪,到額前碎發,再到桃色臉龐,瘦削下頜……她又開始說話了,他的目光上移,重新看著她。
況且……我……我覺得,我覺得陛下把我忘記……是……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正常?他重復了一遍,眼神更加深不可測,不自覺得更加近地傾向她。
她這才意識到他的逼近。她仍微微笑著,繼續說道,是的陛下,後宮集各地美女佳人,品貌聲色樣樣俱佳者比比皆是……我只不過是個謳者,唯有俗里歌聲才稍稍可听,仍不足賞,勿復論其他,更不值一提。
你這樣想?他的聲音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