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還行嗎,他坐在榻邊,看著她傷了的腳踝問。
嗯,沒什麼,她也低頭瞧著剛剛包扎好的一層白素羅紗,空氣里還彌漫著淡淡的草藥香氣。
她赤著腳,足踝清秀,隱在層疊的綠紗裙裾下,青淼的綠色越發襯得她赤足的白皙……他把臉偏向一邊不敢再看,又閉了閉眼楮,心里某個地方像是空了一塊。
陛下,今天的事,多謝你了,她輕聲說道。
什麼,他睜開眼楮看向她。他剛才心不在焉……根本沒有听清她說了什麼。
謝謝,她略低下頭,重復了一遍。
謝什麼?他不解。
謝謝你今天放了那白兔,她說,還有……
但她沒再說下去。
他低低地笑了,說道,那沒什麼。
兩人都靜默了,一時間只听得到窗外夏蟲的輕鳴。
這藥會每天有人來換,他開口道,這幾天你就盡量少走動,傷能好得快些。
嗯,她點頭,又說了聲,是,陛下放心。
自己多留心,他說完停了停,又說道,接下來朝中有事要忙,可能好些天不能來看你,你要好好休養。
她抬起頭,一雙清亮的丹鳳眼眸正對上他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因為燭光的關系,他看到她的眼楮如秋水,點點晶亮。
他多想捧著她的臉頰,靠近了看看她的眼楮;他多想親吻她的秀發,輕撫過那如墨的柔絲;他多想,他多想兩人能消泯了冰封的距離,哪怕,哪怕只是抱抱她也好……那樣至少能讓他有一些希望,有一些勇氣……可是現在,他不能,他不能將好不容易才修復得稍微好一點的局面破壞掉,他不能只顧自己卻不考慮她的感受……縱然他已思心哀矣,縱然他已哀心疚矣……他欠她得已夠多了,一年多的忘記,難道現在還要再來傷她的心嗎……
他放在竹席上的手緊緊握成了拳。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那麼……你好好休息,他說著站起身來,朕先走了。
他向著她微傾身,帶著微笑道,等忙過這幾天,朕再來看你。
他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幾多不舍,幾多留戀,盡管他盡力隱藏,可那絲絲情意還是在他定定的眼眸里表露無疑。
可是再多的不舍,再多的留戀,又有什麼用呢,眼前的女子,那朦朧的目光,並未有他期待的挽留啊。
說心不痛是假的。
但他還是在心里苦笑自己,假裝忽略掉那刺心的重重失落,決然般地轉身邁開步伐——然而——有什麼扯住了他,扯住了他的前行。
她縴細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陛下……別走……別……別,別再留我一個人……
是她的聲音嗎?這輕柔清婉的聲音可是她?
她說別走,她說不讓他走……這難道不是夢嗎?如果是夢,他可不可以不醒來?這難道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那麼,她在挽留他嗎?
這當然是她的聲音,這輕柔清婉的聲音當然是她。
但與其說是她,不如說是她的心。
她說別走,她說不讓他走……這話早已在她的心里縈繞了千萬遍啊……
從初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心早已是這樣認定了啊……桃花樹下的微笑,尚衣軒里的誓言,掖庭宮里那夜夜難寐的月光……對于他來說或許曾經忘卻,可是于她來說確是生命的支撐……
如何是夢?她想要醒都醒不過來。如何是假?她的淚她的心卻是實實在在的痛。
他說要走,他說又要走,又要過上好些天……可會又是另一個一年……若是那樣,她真的,真的,再也沒有勇氣與心力去面對了。她已經錯了一次,再也賭不起了,她的一顆心已經賠了上去,完完全全……
她從未想過要拒絕他,只是,她常常想著自己其實沒有挽留他的資格……但在听到他說又要離開的時候,她什麼都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