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覺得自己大概體會得到。
金屋藏嬌的故事她听過。初听是在當今天子登基不久後的封後大典之時,舉國歡慶,遠在河東的平陽侯府里也翻出這一樁舊事來重談。
那一日是風是雨已全不記得,那一日其他談資也全不記得,只記得那一句不知是誰問的話——那麼這樣說來,椒房殿當真是用金造的嗎?
因為這件事在當時覺得離自己很遙遠,遠過天邊,所以也就忘記了是誰回答的,忘記了是怎麼回答的。再記得的就只是自己回身看了看坐在廊上看書的大姐,她心中一向最有想法的姐姐,只輕輕卷起看過一邊的竹簡,繼續讀下去,頭都沒有抬。
那實在是離她們太過遙遠的一件無關的事了。
如今想來金屋銀屋泥屋有什麼分別?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金屋也沒有什麼意思。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天蓋地廬,四處漂泊也是好的。
皇後要的不是金屋,是承諾。不是嘴上說說就可以,她要的是真心。
真心沒有了,他變了,她又怎麼會不變。
宮中總會定期納入新的宮女,他有很多種選擇。她卻只想讓他心系一人。
怎麼可能。
她能了解這痛苦而又不得不承受的無奈。
而自己,只不過是成了她發泄積怨的臨時替代品。
如果不是她,早晚會出現另一個。
可是,如果不是她,他的內疚就會來得晚些,他的掙扎也會來得晚些。
她起身走過去,跪坐下去,輕輕將手放在他肩頭。
這不怪你,他受傷的手按住她,這是我注定要承受的。
委屈了你,他轉過頭來,壓抑著苦澀的憐惜神色讓她心疼,她微微搖了搖頭,再過些時日,我帶你去見太皇太後。
她將臉輕貼在他肩上,聲音微小。
……總有一日會明白的,陛下不要太自責。
會嗎?
可是明白了又如何。倘若後知後覺,可是很早就說出來,感傷在外,他能夠知道,卻別無選擇。
然而,倘若一早就懂得,他看著青紗縵上兩人被拉長的影子,看著她縴細柔順的光影,那麼便不會說出口,感傷在心里,他永遠難以知曉。
長安立九市。九市開場,貨別隧分,街衢洞達。
這里永遠是熙熙攘攘。黃發垂髫,紅女白婆,青衣布裙,竹冠荊釵。
闐城溢郭,旁流百廛。
紅塵四合,煙雲相連。
雖說市肆遍布,卻也不顯得太擁擠。至少可以清楚地看到,四位正向前行的男子,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同。
走在最前面的兩個,一個是年近三十的壯漢,本應嚴肅駭人的臉上掛著笑,與身邊的年輕人看來相談甚歡。年輕的那一個,嘴上說著話,一雙眼倒也沒閑著,一直對著市景人群打量個不停。
他們身後還跟著兩名男子。一個面龐微黑,朗眉爍目。另一個挺拔浩然,俊眉深眸。比起前面兩個嘻嘻哈哈的人,他們兩個卻顯得比較沉默。一個看上去似乎並未被這繁華市井感染分毫,而另一個,更是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