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站二年,臘日。
雪山。巫女一行人與老瘸子分手一個月,進入雪原第十八天,登雪山第七日,雪下了……第三日。
桃夭與巫女吵架的那夜的午夜,飄起了零零落落的雪花。對這場雪,三人初時是不在意的。時值十二月,又處雪山,一行人在路中也踫過幾次下雪。不過都是小雪,下個半個時辰就停了。直到日出,這場雪還沒停,三人就微有訝異。
離三月主張找個地方暫避。桃夭看雪沒有下大。巫女是厭惡極了這個寒冷的地方,早點取到雪蓮早點走。巫女一開口,離三月也沒有辦法。原本在雨林她是一個人,在這里卻是三個人,唯有細心地觀察下雪。自下雪那日起,雪山的野獸就全都消失了。早兩日前,離三月就發覺野外獵物少了許多。預防不測,也備下了多余的口糧。但雪下了三日,口糧也沒剩多少了。還要預備著登山頂。
所以,在一片天地茫茫雪白中,雪山的小路上還行走著兩個人,也就不奇怪了。
巫女一身狐裘裹著里面的藍花布長褂,邁著艱難的小步走在前頭。桃夭雙手合在身前抱緊了自己,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二人打扮如舊。中原大地暢通無阻的臘日喜氣,到了雪山,就被風雪吹散了。
一路行至小路分叉口,巫女停下步,垂手往腰間的藍布包中選取蠱壇。以往巫女取蠱壇,都是不加思索的取出一壇就是。可現在,巫女要挑揀一下才拿出一壇。
小雪紛飛,點點雪花蒙上了蠱壇外,蠱壇內一只只蠱蟲都陷入了冬眠。只有少數幾壇,在巫女的草藥催發下,半昏半睡著。被巫女喚出,探子蠱蟲扇動翅膀,搖搖晃晃地往兩條岔路飛去。可那模樣,實在讓人懷疑它們會不會飛到半路就一頭扎進雪地睡死?巫女看它們飛了一會兒,實在放心不下,還是喚它們回來了,轉而朝身後的桃夭做個分頭走的手勢。
二人在各自的道路上漸行漸遠。風雪掩蓋蹤跡,終至消失。
帳篷內。
為了度過風雪,巫女與桃夭出門去找獵物。離三月因身體緣故,就被留在了帳篷內。
看家就看家吧。難道看家就比不上出外找獵物?看家就不是一件重要事?要整理行囊,清點剩下的物資、加固帳篷、掃雪,哪樣事情不得離三月親力親為。
離三月拿著掃去落在帳篷上的白雪。免得雪多了,壓垮了帳篷。而雪是掃不盡的,過了一會兒又會堆積起來,離三月收拾好帳篷內,就出來專心掃雪不進去了。也與巫女、桃夭二人一般,都在野外哆哆嗦嗦地凍著。
白雪掃到一邊,積起一堆、一堆、一堆……離三月掃了一會兒,手酸了,休息的間隙,看著那一堆一堆的雪堆,突然心生一分好玩,小孩子氣地堆起雪人來。可她也不是當初在邊疆跟災民小孩興致勃勃地玩游戲的人了。離三月堆、扒幾下,隨意地湊出三個小雪人來就很好了。
「父。」離三月指著那個高大的雪人,她想象中的離仇該是高高大大、英氣逼人的。離仇是武林盟主嘛,也沒人敢說他一句不好的,都想著千百句好話往他身上湊。離三月沒親眼見過離仇,就誤以為是。
「母。」離三月指著最矮、打扮得最漂亮的那一個。離姬是最矮的。離三月今年長高了。
「我。」離三月指著最後一個,那一個沒有在「父、母」中間,「父、母」偎依著,「離三月」在旁邊。「離三月」還有點兒丑兮兮的,離三月揀其他兩個雪人剩下的來做出它的。
離三月看著,覺得有點兒不對勁,為什麼要把「離三月」做在旁邊呢?那樣不太像是三口之家。離三月又趕緊移了一下,將「離三月」移了過去,結果移到一半,雪人塌了。離三月懊惱了一下,丟了「離三月」︰「算了算了!」
丟完了又覺得有點兒不忍。不過,離三月也沒心思再做「離三月」。扭頭看著另外兩個雪人半天,朝兩個雪人行個禮,又听雪落帳篷的聲音,離三月趕緊再跑去掃雪。這就是離三月的臘日的娛樂了。
西北。冰刀幫。
往日冰刀幫總有護衛把守的門口,今日卻是門口一個護衛也不見。只見到擺在門口的花草盆栽十分凌亂,有幾株幫主平日喜歡得不得了的牡丹盆栽,現在卻斜倒在地上,盆栽罐子上都摔出了裂痕。
如有路過的好事者看見這一片狼藉,好奇地湊到虛掩的鎏金門邊。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氣頓時嗆得外人倒退數步,再看冰刀幫門,莫不帶上了一分驚慌地匆匆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約莫是人定時分,兩個人影在夜幕的掩飾下從死寂的冰刀幫出來了。黑色的瓦牆倒影遮掩了二人的臉龐,只听到一聲聲輕輕的「咕嚕」車輪 轆聲,在夜里蕩開。
走到瓦牆倒影與月光相接之處,二人腳步頓住,仰頭看天空,夜空遠處出現一個白灰色的小點,隨著這點越來越近,天空中響起一陣羽翼扇動。千只雀鳥托載的空中輪船慢慢地落降到牆上。
二人正要上空中輪船︰「前輩,我們去雪山?」沉穩的青年嗓音問。
「嗯。」回他一個不想多話的簡短嗯聲,也暴露了心中對要去雪山,恐與巫女遇上的麻煩和無奈。
青年聲止了,運輕功飛上空中輪船時,月照在他的身上,他白綢的衣裳上沾血,他扭過臉看了一下狼藉的冰刀幫,臉上是習慣的淡淡笑意。明明還是往常的溫和笑容,但在這時,卻讓人一看就毛骨悚然,覺得即將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