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桃夭漫不經心地听一邊四人說著話。她知道自己是不該多想的,她現在已是離三月的小婢了,可她……她很久以前還有一個冰刀幫分舵主的身份。
桃夭是孤兒,被冰刀幫收養。她的家,她的朋友,她的親人,都是冰刀幫。一心不能事二主。早在離開冰刀幫時,桃夭就該死了。可離三月又借著桃夭許諾要幫忙,強硬地不給她死,以毀容威脅她,不容她選擇地宣布她是離三月的了。算了,她就當小婢吧,可兜兜轉轉一圈回來,他們又與冰刀幫對上。那要桃夭怎麼選呢?
以往,離三月早該敏銳地察覺到桃夭的情緒。可現在,江暮漁在她對面。
怕有一個半月沒見江暮漁了吧?小別勝新歡。離三月挺想江暮漁的,想听他講一講去西南的事,想听他講一講冰刀幫的有趣事。她也有一些事想跟江暮漁說,她去捕獵,她們爬山,她們一群人遇上暴風雪又被一個雪山修行人救了……呵呵,這麼一想,好像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事,與桃夭都能說的。
離三月這才注意到桃夭散漫的神情。怎麼回事?心頭來回一琢磨︰「桃夭。」
「……嗯?小娘子?」
過了半餉,離三月才听到回聲,估算著桃夭回聲的時間︰「桃夭,天山雪蓮珍貴無比,采下後不能久置。我與師父要在山上。你將雪蓮送下山做藥丸吧。」
「是。」
離三月將小匱子塞到桃夭懷里︰「一路平安。」
「是。小娘子平安。」
望著坐雪橇下山的桃夭走遠,離三月扭過臉,旁邊江暮漁也收回看桃夭的目光︰「你這麼信她?雪蓮,可是你的希望。」
「匱是空的。」離三月停了一下,又道,「我想她也知道。」
到了晚上睡覺時,巫女又為帳篷里的睡覺分配吵起來了。老瘸子的帳篷小,本來兩人睡剛好,現在又擠進來一雙。巫女是死活不肯跟老瘸子睡得近。若是江暮漁將被鋪給她,那跟巫女一起睡的離三月又得跟江暮漁一起睡。
「算了,我出去睡。」江暮漁站在帳篷內,左右看了一會兒,無奈道。
一听這話,離三月下意識要反駁。就三床被臥,你出去哪有被臥再給你?可見老瘸子不搭理,巫女直奔被臥去了,離三月也不好意思插這個嘴。只有待夜色深,二人都睡了,她偷偷模模地卷著被子出來。
江暮漁果然就在外面凍著受風沒睡。離三月出來看見連篝火也沒有。
「雪峰上風大,火一吹,要麼刮滅,要麼火太小。」江暮漁解釋。
「誰叫你做好人,出來吹風。」離三月道,看江暮漁的肩膀上都落雪了,朝他招了招手,「進被子里來吧?」
「你將被子裹緊一些就好。你裹緊了被子,暖和。我身邊坐著暖和的你,就暖和了。」江暮漁說著,又看離三月被子哪處沒裹緊,順手幫她裹緊。
離三月伸手拂去江暮漁肩上的落雪,被江暮漁輕輕呵斥一聲︰往被子里窩著就好。
也虧著是江暮漁,若是換了一個人來,哪有心情和精力照顧離三月這麼久呢︰「江暮漁。照顧我,很累吧?」這一句藏心中許久的話隨心的問出,連離三月也沒感覺。從字面上看,似乎有些自憐自哀,可被她用淡淡的口氣問,配合她茫然的雙眼,似乎這問題理所應當。
「很累啊。」江暮漁也是隨心地回答,「可是,總不能因為累就拋下你吧?你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小女圭女圭一樣弱,隨便來頭野獸都能把你吃了,我這大人不照顧你也不行啊。」
嗯。大人照顧小孩。
「我也沒有那麼弱吧?」離三月弱弱地反抗,「桃夭受傷,我也會照顧人了。我遇見一人,比我做飯還難吃。我最近學著看書。前幾天,我還去捕獵了。我跟桃夭比試,我贏了她,我也算半個江湖人士了吧?」
「是麼?……好吧,比以前強了一點,不過打贏了桃夭就算江湖人士?你把江湖人士看得太輕了吧。我……」
「哼,你自己夸自己,我不承認。」心中明明是承認的。
「你可以不承認。但事實在那兒。」
「有本事一輩子比我強!」這話後面還有半句,離三月是不會說的。
「哪好意思一輩子比你強。一輩子都比我弱,你不會太不甘心了?」江暮漁也沒應允,用了反問回答。
可惡!嘎瑪還說離三月巧言如簧,那是他沒見過江暮漁,這個說話滴水不漏,諷刺也要作出一臉關心人的表情的江暮漁。
爭不過江暮漁,離三月埋頭氣惱地抱怨︰「江暮漁,你對一個小女圭女圭使壞,沒點兒大人氣概。」
終于承認自己是小孩了?那江暮漁也承認︰「沒想到在雪山上能看見你很平安,覺得很高興,所以一時忘乎所以,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生氣。」
看見她,很高興?離三月又想起江暮漁的白玉,可別再跟她說高不高興,她猜不透江暮漁是何心態,她只想跟江暮漁做朋友。可現在,一看見他,連心情都忍不住波動了。她應該離江暮漁遠一點,可是,遠到多遠?是否連朋友也不可再做︰「沒關系。沒關系……」離三月嘟囔著,臉色也黯淡了下去。
離三月說著說著,忽地臉色一變,再細細一听,低聲道,「有人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冰刀幫幫主,但腳步很輕,內力挺高。」
人終于來了?江暮漁不動聲色地騰出一只手,握緊了腰間的長劍,另一只手抓住離三月︰「繼續說。別驚動他。」
哎?還要說?她已說完了,還要說什麼?
對上江暮漁示意的眼神,離三月裝作若無其事地看著他。他的臉色看上去有點兒緊張,她知道是因為冰刀幫幫主,可干嘛這麼緊張地看著她?……害得她也緊張了,害得她想不出該說什麼話了︰「青青子佩,悠悠我思。」離三月哆哆嗦嗦地隨口道。她沒想過自己哪一天說話竟然會哆嗦。
好在說話的同時,江暮漁「咻」地拔出長劍「風絕」,往來人沖去︰「前輩,來人了!」
離三月沒有輕功,就被江暮漁一把稱手的拉到了懷里。離三月縮在江暮漁懷里,借此減輕他奔跑時的顛簸,同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希望江暮漁沒有听到,沒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