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離仇對離三月的態度有所改變，但艾草和艾草的人對離三月卻沒有任何改觀。
離三月向她道歉，艾草卻沒有回答。她繼續用討厭離三月的目光看著她。這事情沒完。就算離三月盡量躲著她，可離三月還是感覺每時每刻都有眼楮盯著她。艾草的小婢，艾草的手下，愛慕艾草的人。
好在離三月修煉的是御靈術。御靈術最講究什麼？靜心凝神。起碼，盡量要靜心凝神。
「徒兒，為什麼我感覺總有眼楮盯著我們？」
對于巫女這種問題，離三月很無奈︰「額，這個……師父，我們現在一個危險的地方。」
「哦。」巫女冷嘲熱諷，「我還以為你是離仇之女，我們是來享福的，沒想到比跟著老瘸子還危險啊。」
「師父，又不是我讓你喜歡老瘸子，又不是我讓你離開老瘸子。我離開老瘸子，但沒讓你離開，是你跟著我。如果你真的很喜歡老瘸子，會放棄我吧？既然你已經選擇了，又過了這麼多日子了，你平心靜氣些吧。」都過了這麼多天，離三月忍不住要勸巫女。
巫女正在拿著離三月的字，模仿她的字跡。野外偷看觀察離三月，偷偷動離三月的東西，現在模仿離三月的字。巫女一步一步的來。
听到離三月的話，巫女不高興地將筆一摔︰「你以為我是你這種小娘子，說話可以沒顧忌，做錯事也可以重來？我是巫女，要是老瘸子不要我跟著他，我要怎麼辦？我也要顧及我的顏面，他若不要我，我再沒了你，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師父，你跟我家父一樣，都是按價值看人。如果就算老瘸子不要你，但你還是拋下我，跟著他，不知道你會不會比現在高興一點兒？」
巫女沉默。
想她也是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這問題太刺激……嗯，巫女所謂的自尊心了。巫女一向是個自傲的人。
「或許會吧。」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巫女出乎離三月意外地回答了，口氣帶著稍稍迷茫，而後又轉為堅定地道︰「但我不會去做。」果然還是自傲的巫女，「你還年少。不知道人老了後比起尋求快樂，更尋求安定。安定即幸福。」看著離三月，那具青春洋溢的身體讓她嫉妒，「青春不再來。你要珍惜現在。」
離三月知道珍惜現在啊。巫女教離三月御靈術的代價，離三月一清二楚。現在來到江南，見了離仇，知道父跟想象中不一樣，自己永遠也不能完成三口之家的夢，離三月已死了心。如果巫女這時取走了她的命，也好。多留她幾日，就讓她照顧離姬，也好。
離三月回房時，路上下起雨。江南就是這點兒不好，常常下雨。再加上現在初夏五月，正是細雨霏霏的季節。
離三月趕緊往路邊的亭子里躲。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白衣人帶個小廝躲進來。再細細一瞧，不是江暮漁，是江暮歌。三個人等雨停，總比一個人等多個伴。離三月向江暮歌招招手，要他過來。還有上次艾草的事情他擋在身前，離三月還要向他道謝。
江暮歌不喜歡離三月，這個插在他與江暮漁中間的女人。但這是江暮漁讓她插在他們中間，她對江暮漁有價值。江暮歌不願意惹惱了江暮漁。他對離三月的態度就有些別扭。
江暮歌慢騰騰地走過去，不是那種看上去慢其實比誰都快的步子，用真的很慢騰騰的跟蝸牛差不多的步子過去，禮節性地叫一聲︰「離妹妹。」
「叫我三月就好。」教他很多次，但江暮歌始終只會用那種很呆滯的口氣叫「離妹妹」，哪怕是叫「離妹」也好，叫「妹妹」算怎麼回事，使得他更像是一個傻子，「過來，坐我身邊。我還沒為上次你護著我的事，向你道謝。」
江暮歌用手擺了擺，就代表不用客氣。離三月要他過去，江暮歌就過去，但臉偏向別處。
離三月順著他的目光看著亭子外︰「雨下得好大。」
「好大、好大。」江暮歌呆呆重復她的話。
「不過，你不要擔心，就算江暮漁不在，我會照顧你的。江暮漁幫我的忙，我也要努力去幫別人。雖然，你看上去不怎麼喜歡我。以前，別人對我好，我才會對別人好。現在，只要別人不對我不好，我就對別人好。人心隔肚皮。對你好的，未必是真好。對你不好的，未必是不好。人心很復雜吧？」
江暮歌看著離三月︰「嗯。」
「你能听懂我的話嗎？」。
「嗯。」
離三月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天上有九個太陽嗎？」。
「嗯。」
果然什麼也不懂啊︰「我漂亮嗎？」。
「嗯。」
「那我做你嫂好不好？」
「……」
「呵呵。」離三月尷尬地干笑，「我跟你開玩笑的。你不要告訴江暮漁啊。我給你蜜餞吃，好不好？」
什麼樣的人會把蜜餞隨身帶著？江暮歌接過蜜餞，嘟囔了一聲︰「卑微的人，想要的東西也很少。」
江暮歌嘟囔的聲音真的很輕，如果不是離三月有一雙順風耳，是絕對听不清楚的。這種復雜的話，不可能是江暮歌這個傻子說的。一定是江暮漁在他面前提起。離三月該高興嗎？江暮漁在江暮歌面前提起她。雖然提的是︰卑微的人。
離三月臉僵了一下，想了片刻後道︰「只有想要不想要，只有努力不努力，哪有卑微不卑微的。好像，如果你哥哥想要一座金山，跟我想要一個金錢，心都是一樣的。」
都是一樣的？江暮漁終于知道哥為什麼幫助、照顧這女孩。哼，這女孩應該去講笑話逗小孩子開心！「你跟我哥哥不一樣。」
「嗯？」
江暮歌知道他失言了。上句話還可以解釋為江暮漁說的話，但這一句話確實是他說的。于是，江暮歌不動聲色地轉了一個話題︰「我哥哥有我，你沒有。」將話題牽扯到江暮歌的身上。反正，離三月與他畢竟不熟。難道能對他高談闊論？
「你說得對。我沒有兄弟姊妹。你哥哥很幸運，他有你。」這話讓江暮歌听得很高興。江暮漁很幸運有江暮歌，「或許，艾草能算是我小妹。但是我跟她不一樣。你跟江暮漁也不一樣。」下一句話，更讓江暮歌對離三月改觀。
他跟江暮漁不一樣嗎？江暮歌與江暮漁，兄弟倆，不一樣嗎？他們的長相不一樣嗎？他們的性格不一樣嗎？他們所想要的……不一樣嗎？
江暮歌盯著離三月。
離三月跟江暮歌都是被江暮漁照顧的。江暮漁沒有變︰隱藏、偽裝。為什麼離三月會跟江暮歌不一樣呢？江暮歌學江暮漁，掩藏在江暮漁的光環下，甘願承受著暗淡，偽裝成一個傻子。離三月，有自己的立場的人，卑微的人，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的人，學江暮漁卻沒有忘記自己的人。江暮歌一時迷茫，江暮歌的自己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