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是這二人……竟是這二人。
離仇本一夜無眠。听到這個消息,喝酒提神的離仇不知不覺中將雙耳漆盞給生生捏碎了。因為是不知不覺,連內力也沒用,只是光憑著手勁。捏成幾片的裂片扎入他的手中,鮮血直流。離仇卻感覺不到痛似的。在旁人嚇了一跳的目光中,離仇才注意到手上的鮮血。像是第一次見到血似的,離仇盯著滴落的血,發呆。
「盟主,要叫巫醫來嗎?」。護衛顫巍巍地問,沒得到離仇的回應,他當即再不敢多一句話,身子不住地簌簌發抖。
過了一會兒。離仇清醒過來,一邊點點頭叫巫醫,一邊問他︰「全都死了?沒一口氣了?」
「是。艾娘是上吊的……」
「不用詳說了。你就答,是不是全都死了?」
這句話,說得好涼。人走茶涼。但涼得也太未免快了一些︰「上吊、自刎。全都死了。死透了。沒一口氣了。還有……季郎君的床上有點亂。」
「既然人死了,就埋了吧。知情的人也解決掉。然後,把離三月叫來。」離仇眉頭微微皺起,道。這事實在麻煩棘手。想到這件事的後果,離仇心中更添幾分煩。
護衛已經走到門口,卻听後邊又傳來一聲,那聲音真是很冷,不僅是涼,是沒有熱血的冷,「燒了,好解決些吧。」人活著時好賴不計,死時都想求一個全尸,即便是大奸大惡之徒。溶尸、燒灰雖然好解決,但對死人實在殘酷。更別提,艾草是離仇的養女,季凡是離仇的徒弟。護衛猶豫了一下,可還是順從地去辦了。
離三月一早起來,難得無心修煉,躺在床上發呆。想到今日是武林大會,本來決定好今日自己給離仇賀喜一句就回邊疆去,行李也早準備好了。可是,現在江暮漁卻出了事。
正在發愁之際,突然听說離仇叫她過去。
又是出了什麼事?難道真是死了兩個人嗎?江暮漁有無事情?離三月一想到這個,在床上呆了片刻,驀地蹦起來往離仇房間跑,也不管梳發更衣了。沖進離仇房間時,她蓬頭散發、衣衫不整的,只管一路奔到離仇面前。然而,到了他面前,她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了。
看著巫醫給離仇受傷的手包扎,看著離仇的臉色平靜中帶一分陰郁,她退後兩步,慢慢地跪下︰「父。」
「小四跟艾草死了。」離仇說話頓了一下,看她的表現,離三月一直低頭跪著,「你真的不知道江暮漁藏哪兒?」
「兒敢對天發誓,兒不知情。」
離仇听她的話帶上了點哭腔:「你別怕。江暮漁做的事,我不會怪到你頭上。」
「父……」
「我想,雖然你們兩個之間沒情,但意總有一些的。你好好在這兒住著,過段日子風聲過去,想個辦法引他出來。」
「父!」
「難道你更看重他?」
離仇的手被包扎好了。再跟巫醫扯過剩下的白巾,離仇走下堂,慢慢走到離三月的面前。離三月听離仇走動,身子往後不自覺地挪了一下,又趕緊拿袖子擦擦臉。離仇蹲下,手指掐著離三月的臉抬高,看著她的臉。
離三月的女圭女圭臉隨著年歲漸長,變成瓜子臉,少了一分俏皮,多了一分清麗,紅紅的眼楮竟然也會讓人有幾分心疼。
離仇拿白巾擦著她的淚,很溫柔。然後,拿白巾縛著她的脖子一點點勒緊,也很溫柔。
離三月眼楮瞪大了一下,離仇這樣子要殺了她?離三月一下子抓住離仇收緊白巾的手。離仇看著她。離三月呼吸一口氣︰「兒死後,父會照顧母嗎?把兒的尸骨和金錢都交給師父,也算對她有個交代。」
離仇動了一下手。離三月抓得還挺緊︰「這白巾,就像是江暮漁一樣。可以擦你的眼淚,也可以勒死你。三月,你要明白。明白了,就早點放下。」
這白巾,就像是江暮漁一樣。那麼,離仇像是什麼呢?江暮漁起碼還可以擦離三月的眼淚,離仇做了什麼呢?有價值就拉攏,無價值就拋開。離仇是沒有心的!
「父掐著兒脖子的時候,兒真的以為會被父殺了。」最無情的話,也就是這一句話了。
對這話,離仇不答︰「如果你覺得一個人住這兒寂寞,我將你母也接來。你不是一直想要三口之家嗎?」。
「母曾經說,父是一個天才、是一個英雄、是一個大丈夫,父仗義勇為、英勇不凡,父能殺盡天下的惡人。父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對這話,離仇一默,以為又要不答,離仇拍了拍離三月的肩膀,將她扶了起來︰「十六年了。」他道,「你還記不記得,你一年前是個什麼模樣?」
「那時,兒很傻。兒以為父對兒有一絲情。兒以為兒能做很多事。」卻原來,這世上也當真是存著無情無義的。她的做事只是別人的寬容,她是別人的一枚棋子,只有用上和還沒到用上的時候。
「是啊。一年的變化都這麼大。」離仇感慨地嘆了一聲,這個世界無時無刻都在變。又如何要求一個人長留,一份情長久?突然間,離仇又笑自己何必感慨。今天是武林大會,時間急促得很,怎麼能浪費在這上面,「去收拾收拾吧。挺好看的臉,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離三月接過手巾,擦了擦臉,退下了。
離仇算算時辰,已經是五更時,趕緊叫人沐浴淨身。
燻香點起,芙蓉花池。丫頭們拿衣褲履襪配飾、備澡豆香脂汗巾、洗發潔面敲肩捏背揉腿,另有一干人準備伺候,恐離仇沐浴時無聊,耍些小把戲逗樂。
離仇覺得吵鬧,讓他們安靜候著就好。前後半個時辰,離仇沐浴得當,換了一件烏藍色袍服,準備出房時,看見一邊丫頭們剪下的幾根白發,看了兩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