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鬧了兩天後,也要開始做正經事了。
負責兩伙人的融和很不容易,尤其是在別人比自己的人更多的情況下,若不小心發生叛變這種難解決的事,偏偏這種事是很常見的。
「這件事就由我負責吧。」君自憐道。
「師父有什麼辦法?」
君自憐一聳肩,離三月了他的意思︰「畢竟,有句話叫‘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我也有些秘技不傳,明白?」
「是。」離三月識相地退下去了。
至于她的千里眼順風耳太靈,那實在很無奈︰「原來是這樣。」
在一戰勝後,君自憐認可了離三月的實力,兩人打打鬧鬧也有幾分朋友的感覺,可以說出‘有些秘技不傳’這種話,關系漸漸親近,可立場卻是越來越明了。想象不久後他們會分開,還有月余便到雒陽。更久遠一點,他們將來會站在一個戰場不同的兩方,到時誰殺誰?誰更狠得下心?
想起江暮漁,知道自己在干什麼,知道自己所要承擔的後果,願為此付出一切也絕不動搖的心。而自己可為此殺了君自憐,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師父嗎?怕是不能的。可他能不能這樣對自己?男人,真不能肯定。
離三月從馬車上到君自憐的馬上,穿著一身沉重的跟士兵們一樣的鐵甲軍裝。戰亂的年頭,鐵是很值錢的,不過君自憐討來的人更值錢,那些人都有鐵甲,後來者則多是穿著木甲,鐵甲已成一種賞賜品。沉重的鐵甲,防御很好,可也太沉重,限制速度,戰爭中未必穿,在現在的負重訓練長途中穿著。
身下的紅頭大馬,是君自憐從匈奴的草原帶來的。要適應游牧生活,馬要有很強的耐力。離三月穿著鐵甲坐在上面,大馬也未疲倦地連連喘息。
離三月行在隊伍前頭,身後是騎馬的張武。他們行在大道上,從兩百人到不足百人。其余人隨君自憐走鄉野小徑。所有人安靜地走著,偶爾起幾聲喧嘩,又很快靜默下去。只可听到耳邊冷冽的風聲。
以前是很喜歡秋日的,現在有點兒怕,看見草木枯黃、一地落葉,人亦如葉,過了秋日便是寒冷冬日,小時覺得下雪好玩,長大便覺得冬日好冷,到時多少人會熬不過肅殺冬日?
「單于病重?」
君自憐收到從匈奴來的信,心中早有準備,手中信卻還是摔落了地,驀地頭痛起來。
強忍住,君自憐再撿起信來回看了幾次終于肯定,長吁口氣。臉上神情轉換幾次,惱恨、心酸,終轉為無能為力的感傷,「冬日都還未熬過呢。」說著說著,眼角已有淚滾動,經旁人提醒後拭去。
「听說單于的病來得很怪。」旁人欲言又止。
重要的不是生病︰「人老了,什麼怪病都來了。他病了,我也該回去一趟,不能再隨離三月上雒陽,分離之事……」
「主子,我來解決吧。」護衛道。
「她是我朋友,應由我處置。」
總覺得有點兒不放心,但還是相信主子。
離三月再怎麼想也未想到離別這麼快,想著起碼到了下一個郡再說,結果這一個縣便等來了。
剛入縣,君自憐早在等候。兩人如往常一般,逛著大街小巷,君自憐向她講解城牆、牆基、城門、城防、郡縣結構,中原如此地大物博,連各地郡縣都各有特色,其地建築因地制宜,排水實用、城防堅固。守得一城,萬夫莫開。
「人們說一個國家有多麼富裕,並不會說他們有多少金錢,而會說他們有多少土地。沒有什麼金錢珠寶比土地更加值錢。尤其是一塊富饒的土地。中原,不偏不倚,以中為正,塞川無際,可為世上最富庶的地方。」
九月九剛過。街市上滿是秋盛豐收之物。新帝登位後,第一個大豐收年。劃定的菜市都已經放不下了,延伸到其他街市來。
小金蠶很喜歡買,離三月听說金蠶能給人帶來財富,只怕小金蠶現在就要花光了錢財。軟綿綿不知何去,近日很少看到它,連吃飯時都見不到。離三月又在忙著,想它時見不到,忙時又是匆匆一面。
「要保護好這塊土地,中原一直是軍事強者,出現過許多厲害的大將軍與軍師……」
離三月望著小金蠶買物時的開心的樣子︰「以後,我也想保護這塊土地。」
饒是她跟他多像,一同被父親拋棄,一同領兵上陣,一同嬉笑打鬧,身份不同便是最大的不同。君自憐明白了這一點。
他忽然停下腳步。離三月也之他停下了。兩人立在街角一條小巷前,小巷沒有什麼人經過。沉默過了一會兒,君自憐開口打破寂靜。
「離三月,拔出你的劍。」
「是,師父。」離三月乖乖地拔出劍。
「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一個人?」
離三月想了想︰「中原的奇人異士?師父……」她明明是中原人士,現在又跟君自憐成了朋友。知道君自憐強對中原不利,也知道君自憐如何求才若渴。感情總是情不自禁,後來又成了世上最難解決的事。
「我找一個足夠心狠的人。」
「啊?」
「現在,我找到你了。三月,往我的臉上刺一劍吧。」離三月望著君自憐那張美得無暇的臉,「你知道我一直討厭這張臉。但是,我找不到一個足夠心狠的人去毀我的臉。或許,只有一個像我一樣的人能做到。而且,我也希望你在我臉上留下一劍。」
這不就是變相地說她鐵石心腸?那麼,好,如他所願。離三月一劍刺去。
溫熱的血從額頭流下,君自憐抿了抿唇,嘗到流到他唇上的血的味道。他絕不會說這血帶著咸咸的苦澀,他要說這血的味道很美,是他一生中嘗過最美味的。君自憐睜開眼,看著面前略有模糊的紅衣人影。從今以後,他有了一個能記住她一生的理由。
「回去吧。」
酒肆中。君自憐大擺酒宴。灌醉離三月後好解決。離三月很不會喝酒,當時被君自憐潑酒就醉得睡過去了。一切不出所料。看見離三月坐下來吃喝,君自憐手下人暗暗向君自憐點頭。君自憐遞個眼神讓他們下去。
酒肆中,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君自憐舉起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