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天空和大海並不是現今模樣。兩者其實是互換的。上為大海,下是天空。海水日夜無休地降落在天空中,天空因為潮濕開始出現白色藻團,這就是後來的雲朵。雲朵無限繁盛,生命體被排擠幾乎沒有生身之地,只能日日哀嚎祈求上蒼拯救。一位神者被誠心所動,來到這世間。審查之後,只留下了一枚石子之後離去。生物們眼見神者離去,現狀卻毫無改觀,怨恨不已。就在生物們走投無路之時,奇跡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神跡一樣降臨。天空飄升,大海沉陷。因為雲朵,大海的水量缺失,有些地方開始出了海底。這就是最初的土地。」
「再經過無數年之後,生命體開始分散。性散漫安天命的生命體選擇留守大海,而另一些熱愛冒險刺激的生命體上了岸。從這之後的無數年,岸上的生命不斷繁盛,進化,最終成為人類。而海中的生命,眼見人類的強盛,一半選擇了遺忘,並強行將自己的記憶縮短為七秒。另一半選擇了知恥後勇,試圖在海中尋找重回天空之路。他們的歷程在人類世界傳為了鯉魚越龍門。所謂翻身成龍,並不確切,其實,他們當年的追逐是將自己化為了另一種生物,半人類——人魚。」
「但是,人魚的存在,遭到了人類的嫉恨,人類開始大肆捕殺人魚。人魚被滅族。」
「歷史永遠不會讓一方永為勝者。人魚尚有一頭出生不久的小魚。他在孤獨中生存,終其一生去尋找當年神者留下的石子。在石子旁,他遇到了一條魚類,孤身多年的他,瘋狂地陷入了愛情。最終他們結合,有了後代,是一頭人魚。令老人魚感到傷心的是,小人魚遺傳了魚類的記憶力,她忘記了先祖的仇恨。為了讓小人魚記起滅族事實,老人魚帶領小人魚去了海邊,將人類指給她看,並告訴她,那是世界上可恨的種族。」
「不幸的是,人魚被人類發現了。為了保護小人魚,老人魚死去。失去了父親的小人魚也迷失了回家的路。在大海中,因為她的半人半魚,她遭遇了和父親一樣的命運——孤獨。在漫長的歲月中,她再次開始了魚類的遺忘,忘記了父親,忘記了母親,甚至忘記了父親所說的仇恨。漸漸長大的人魚,厭倦了孤獨的日子。此時,人類的一位君王沉入海底,這樣就開始了塔斯國與死沼的歷史。」
「老人家,你說的人魚不會真死了吧?」我為之惋惜。
「你覺得呢?」老人轉向了我。眼神出現我從未見過的悲憫。
「她不應該死。」我答。
「是的。她沒有死,但是,與死無異。」
「啊——」我驚懼。
「自從塔斯國的國民被死沼打敗後,死沼的統治者,就是君王的弟弟帶回了人魚的軀體,並將她封在了死沼。」老人在某個瞬間顯出老態龍鐘的頹敗。
「為什麼?那不還是死了啊?」
「她只是在沉睡。等待著某一天的醒來。」老人的話語,堅定有力,如同闡述一個不可置疑的真理。
「真的啊?」
「只是,她的醒來,或許對于世界來說,將是一場災難。」老人揪起了眉頭。
「災難?」
「也許我們一直關注人魚,但是忘記了人魚的母親,那個生活在神者石子旁的魚類。沒有她,或許就沒有現在的你。」老人說著,再次咳嗽起來。
「啊,原來我是她生的啊,那這麼說,我不就是那人魚了嗎?天啊——」我兀自地開始了推測。
老人見我胡言亂語,嘆息一聲︰「你這孩子,怎麼總把事情往好處想呢?」
「什麼好處想?我才不想當人魚。背負著深仇大恨,那該多麼辛苦。」
「如果你真是人魚,現在我就一拐杖劈死你,這樣一了百了,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老人顯然不是在開玩笑。我噤了聲,縮在一旁努力抹殺自己的存在感。
老人再次長嘆一聲,接著說了下去︰「人魚的母親因為長久地生活在神者石旁,擁有了神者石的力量。神示的力量借助丈夫與女兒的痛失,開啟了她作為一個生命體的反常智慧。在尋找丈夫與女兒的過程中,她落腳到了紐扣島。在那里,她遇到了塔斯國初代國王,在初代國王的身上,她嗅到了女兒的味道,于是便籍著神者石的力量,靈魂同紐扣島姑娘互換,跟隨初代國王進入了塔斯國。」
「在塔斯國,她知道了女兒的沉睡之處。但是,紐扣島的愛情紐扣的力量束縛著她,她不能離開塔斯國。終于因為毒酒,國王死去。紐扣島姑娘的身體也因悲痛而崩潰滅失。人魚母親以靈魂狀態進入了死沼。在死沼,從一群葬身鯊口的漁民的怨靈口中,她得知了丈夫死去的消息連同女兒同兩位君王的糾葛。憤怒的母親在死沼絕望地號叫,號叫聲中,所有的死沼的怨靈們開始自相殘殺。大鬧了死沼之後,她回到了塔斯國。開始了一個母親的復仇。」
「初代國王臨死前的那句「我愛自由」拉開了同弟弟一生都無法彌補的鴻溝,也引起了人魚母親對自由魂靈漫長的怨恨。她利用棲居紐扣島姑娘身體內時練就的魔法,開始操控塔斯國國民。在她的操控下,真正的自由名存實亡。越來越多的靈魂怨恨著進入了死沼。但是,她自身的魂靈也在不同的軀體中奔走,去尋找一個能夠盛放自己神者石力量與怨恨的軀體。但是,那些女嬰無一例外地都在尖叫之後死去,直到她找到了你。」
「我?」我不敢置信。
但是,老人的目光悲憫,他的悲憫確鑿無疑地告知我,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我的體內,寄居著人魚母親的怨靈!!!
「不可能不可能……」我拼命地勸說自己不要去相信。但是,腦中卻頻繁出現同鬼媒對峙時那個長發如瀑的女人。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著,那是她嗎?
老人制止住了我,他的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肩︰「我說過,即便事實讓你痛苦,你也要承擔。小姑娘。這是你的命運。」
「我的命運??」我茫然。環視四周,除了老人,別無他人。
「是的。這就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命運。」老人見我安靜下來,松開了手。
我頹然松弛了身體。我的命運?
「你的命運,我來負責。」「我是一個命運師,我來改變一個無辜者的命運。」昨侖的話語像是無數道清亮光線,照進我暗黑的無底深淵。我可以相信你嗎?
我可以相信你嗎?我的命運師。
「命運師的心之所系,尖叫女巫,季詞。」杜夫如是。
那麼,我該拿什麼回饋你的心之所系。這樣如何?
「不——」我抬起頭,目光灼灼,盯住老人,「這不是我的命運。」
老人訝然,他的神情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單薄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