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特沒有出現。
我絕望了。
難道我真的要被帶進死沼麼?陌特陌特,快出現吧。但是,就算陌特出現了又能怎樣呢?他只是一個跟我一樣的手工人。話說,陌特的指令是什麼?看他行動自主,思想意識也完全自由,說是手工人實在是有些勉強。
對了,陌特一而再再而三地炫耀自己的听力,莫非是跟耳朵有關的?
那我在這里說的話,他是否听到?
「陌特,陌特,我是越女我是越女,听到請回答,听到請回答。不對啊。我耳朵又不奇怪,就算他回答了我也不可能听見啊。陌特,陌特你听到了不用回答了,趕快想辦法來救我!」我湊近箱子角疾呼。
「我被那個可惡的巫婆當成手工人……也不算啦,我也是手工人。不管了,總之,我馬上就要進死沼了……」箱子咯吱一聲,訇然大開。賊頭鼠腦對著箱角說話的我,用著瀕死的表情,說完了最後兩個字︰救……我。
箱子外擁擠著眾多的魂靈。它們保持著溺水時苦難的模樣,在我眼前張牙舞爪。
「請問……這就是傳說中的死沼嗎?」。我強笑著問出口。但是,它們完全沒有理會我文質彬彬的問候,七手八腳將我提出了箱子。
「我是一位女士……女士,你們懂麼?」他們置若罔聞,我只是一個人大吵大嚷,最後,我終于下了定語,「你們簡直太討厭了,比變態陌特還讓我討厭!」
白發男子仙姿卓越,一群魂靈之前,他翩然而立。看到被狼狽帶出的我,他輕飄飄地歪了歪手指。
魂靈們一呼即應,它們手腳麻利,將我關進了一個類似于冰塊一樣幽藍色的牢籠。
「你們是要把我冷凍起來麼?」
其中一個魂靈,凶惡扭頭︰「殺了命運師。」
「等等……我不是命運師。」我解釋。
「命運師偷走了我們的一切。殺了他。」它咬牙切齒。膨脹的面容,更為陰森,「而你,能帶他來到這里。然後,我們就能一刀一刀地切掉他的舌頭,他的耳朵,還有他的骯髒的心髒。」
「我非常理解你。真的。命運師殺死了我唯一的女乃女乃,還狼心狗肺地把我從懸崖之上推下來,導致我現在這種模樣……」我同這個魂靈相見恨晚。
「你現在的模樣……是有點丑。」這個魂靈生前肯定也不是什麼討人喜歡的角色。
「問題的關鍵不是在外表……在這里。」我點點腦門,「你知道正常人都叫我什麼嗎?」。
「活人?」
「笨蛋。」我鄭重其事。
「這個我知道。笨蛋就是腦子笨得跟雞蛋一樣的人。」我發現這個魂靈完全比我聰明。
「說得好。你介意給一個笨蛋一口水喝麼?在來的路上,我就渴得厲害。」
「我們只有海水。」他說。
「謝謝了。我想我現在好多了。」我失望地靠在這個冰牢籠里,「不過,我奇怪了,水都沒有,你們平時都喝什麼?」
它的近乎腐爛的雙手緊握成拳︰「憎恨。」
「哦。那一定很好吃。」我覺得發冷。
它將頭伸進來,嗅了嗅我︰「是的,就像你一樣美味。」
它舌忝著舌頭的模樣,讓我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謝謝夸獎。我想,我該休息一下了。拜。」說著,我翻身躺到了地上。
時間不是該過了多久,在這段時間,叫做冰閽的白衣男子來看過我兩眼,但是,奇怪的是他什麼都沒有跟我說。只是站在牢籠外,靜靜地看著我。再後來,牢籠外的人開始忙碌起來,他們興奮地唧唧叫著,猙獰更顯猙獰。這是一群怪物,我咒罵。咒罵完,一個人蜷縮一角。
「陌特,變態陌特,你能听到我說話麼?」
「能。「
「能听到我說話,還不快來救我!!!!「我憤怒了。
「你不用這麼大聲,我也可以听得到。」
聲音如此之近。心懷荒謬希望,我睜開了眼楮,
「啊……」陌特五花大抹的臉嚇壞了我。
「陌特?陌特!」待清醒後,我狂喜。真的是,陌特,他真的尋著我的聲音找到我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救我的。」我再次撲上去,抱住陌特,死死不松手。
「越女……」
「陌特,見到你我太開心了……」趴在陌特的肩,我看到了他身後的環臂而立的兩個人。
言之濤濤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他的身邊,陌特筆下的手工人,帶著她臉上的疤痕,幸災樂禍。
我冷靜地推開了陌特。
陌特告訴了我事情的經過。在他趕回亡命府的途中,言之濤濤經過他的頭頂,並挾持了他。這是陌特的原話。當然,他帶他回了亡命府,結果只發現了一地的顏料還有角落里不能動彈的手工人。陌特解除指令後,手工人立刻就同言之濤濤大打出手。此時,陌特听到了我的求救聲。
「越女,她被送往死沼了。「他說。
言之濤濤立刻打算飛身前往。
陌特故技重施,麻利爬上了言之濤濤的背。言之濤濤後看他一眼,他解釋︰「你需要我的耳朵。」
但是,當他起飛之時,卻發現背上多了手工人。
「對死沼,你們沒有誰會比我更熟悉。」
于是,他們一路就闖了進來,之後順著我的聲音,來到了這里。
「太奇異了。那些魂靈沒有發現你們??」我覺得不可思議。
「嗯。來的時候,看到他們都猴急猴急地跑開了。」陌特看了看四周,他開始研究這個牢籠。
「看來這里將會有一場小變動,越女,我們離……」言之濤濤的話未完,已經身處另一個牢籠。他看向了陌特,陌特抹干淨手心的顏料,拍了拍手︰「我不會讓你再踫越女。欺負笨蛋,不是一個男子漢該干的。」
「陌特,你做了什麼?快放了他。」我搖晃著牢籠。
一旁的手工人稱贊︰「干的好!」
陌特回過頭︰「你話太多了。」
「竟然敢跟老娘這樣……」陌特噓了一聲,手工人乖乖地住了嘴。
「呆在這里,完成你的使命。」說完,陌特拉起我,打算離開。
這是,言之濤濤從籠子里抓住我的手︰「你不能帶走,我的妻子。」
陌特回過身,試圖將我從言之濤濤手中揪出,但是,無論他怎樣用力,都不能成功。
我看看言之濤濤,再看看一旁憋得臉紅的陌特,完全不懂現狀。
「你以為這些虛假的籠子能困住我麼?」言之濤濤氣奇跡般地穿過了籠子。陌特驚懼地發現自己的籠子,化為一灘顏料。
「越女,你快逃!!」他猛撲上去,雙手箍住言之濤濤的身體。
我呆立在原地︰「為什麼?他是我相公。」
「你別傻了!他……」陌特忽然悶哼一聲,身體顫悠著倒在了地上,言之濤濤抽出刀,向我伸出手︰「越女,我們走!」
我不敢相信。陌特他……他……
「陌特!」我撲過去,陌特他捂著胸口,痛不欲生︰「越……女……」
「你!!!」我恨恨地瞪著言之濤濤。
他一頓︰「這是你第一次用這種眼神看我,越女。」他架起了我,面容衰老下去,雙翼抖動有風。
「不。放我下來。」我試圖掙開。
「我拒絕。」
我絕望地看著地上的陌特。他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等等。」手工人擋在了我們的面前,她使勁地吐了一口吐沫,完全一副不入流的樣子,「欠老娘的債,還了再走。小子。」
言之濤濤收住了翅膀︰「你是誰?」
她用手指摳摳牙縫︰「你老娘。鷹殿。」
雖然我很想插上一句提醒她不要用我的形象做這樣無法無天的事,但是,鷹殿??是不是听起來有點熟悉?
「你跟我女乃女乃一個名字!!!」我想起來了,被那個命運師殺死的我唯一的女乃女乃也叫鷹殿。難怪如此熟悉。
「過了兩年,終于肯叫我女乃女乃了麼?臭丫頭!」她轉身就沖我大吵大嚷。
「你才不是我女乃女乃咧。」我低下頭,堅決否認。
「是你。」言之濤濤神色一冷,放下了我,「你還活著。」
「當然,老娘九條命。想滅了我,你需要等上九輩子。」她踢了踢地上的陌特,語氣不善,「喂,小子,別裝死了,帶著那個臭丫頭逃走。這兒老娘扛著。」
陌特立刻活蹦亂跳了。
我眨了眨眼楮,這是……
陌特扯起我就跑︰「手工人啊……你怎麼可以這麼笨。」跑到角落,他開始蘸著手心臉上,胳膊,遍身的顏料,開始作畫。
「哦。你真聰明……」我由衷地夸獎他,把亡命彩虹抹在身上滿世界溜達,也只有陌特能干的出了。
他抬起頭,靜靜地看著我。
我一怔,「不久是夸你一句嗎?不用這樣深情的。」
「不是。」他指了指畫,「沒顏料了。」
我看了看畫布上畫了一只半翅膀的鳥,很想揍人。
然而這時,一只魂靈從入口處奔了過來,看到我,他的眼珠差點下來︰「越獄啊——」
陌特手忙腳亂︰「不管了,快逃!」
于是,那只魂靈就很榮幸地活了畫,成為我們坐下的飛鳥,而且還缺了四分之一的翅膀。
飛過死沼的上空,可以清楚地看見在死沼的正中心聚集著發片的魂靈。
「陌特,你看那兒……」我指給陌特看。
陌特拍拍身下的飛鳥︰「說話!那為什麼那麼多怪物?」
飛鳥啞著嗓子︰「命運師來了!殺掉命運師!殺掉……啊……」
筆直的墜落。
「喂,你故意的吧?」陌特苦著臉。
飛鳥︰「這麼一雙破翅膀,不落才怪呢!」
不出一分鐘,地上就只剩下一灘顏料以及被摔得鼻青臉腫的我與陌特。
「這下糟了……」陌特沮喪地抬眼看我,突然,他怔住了。
「看什麼?沒見過人摔破臉麼?」我沒好氣地擦著嘴唇。
「在這里等我。」陌特說著,就急匆匆地跑開。
「怎麼了嘛。真的摔慘了麼?」我模上自己的臉,結果觸疼,立刻就縮回手。
陌特去了許久許久,都沒有再回來。我焦慮地上躥下跳,最後實在沒力氣了。太渴了。
不過,實在是奇怪,手工人不是不該有這麼該生理需求的麼?
漸漸地,眼前開始模糊。
一個人影,遙遙走來。
「陌特?」我的雙眼已經開始模糊,但是,憑著只覺,我撲了上去。
「啊——」他一把推開了我,「大媽,不帶這樣嚇人的啊!」
「你怎麼才來啊……」我躺在地上不動了。
「大媽?大媽?」他蹲踞下來,「大媽您是在等我麼?」
「水……快……水。」我口中焦渴。
他忙不迭地拿出了水,我抱起水來猛灌。
「嘖嘖,您還真是不客氣啊。」
喝完水,清醒了好多。我舒服地閉上眼楮,長出一口氣,再睜開,怔住了︰「你是誰?」
眼前的美男子,不是陌特,雖然有些眼熟,但是對于此刻的我來說,任何腦力活動都是重荷。
「我還想問大媽您是誰呢?冷不丁就跑出來對我亂模亂抱的!還那樣過分地喝掉我一大半的水!」他忿忿不平。
「我不是故意的,認錯人了。只是認錯人了。再說了,你一口一個大媽,我有那麼老嗎?」。我激動地雙手上下揮舞。
「嗯。」他點點頭。
這個人有毛病。我氣鼓鼓地扭過頭,不再搭理他。
他卻一個人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說上了︰「大媽,你生氣的樣子跟一個人好像啊。不過,她比你年輕多了,而且漂亮多了。」
「你!你該干嘛干嘛去!賴我身邊做什麼?」我愈發惱怒了。這個人怎麼這麼擅長讓人不爽呢。
「我沒有地方可去啊。我怕一旦我獨處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地想要見她。雖然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但還是瞞著我的伙伴們,偷偷地來了。只是想遠遠地看她一眼,只是看一眼,也好。」他揚起頭,落寞不已。
「唉,這就是愛啊。」我老練地總結。
他扭頭看我,撲哧一聲笑了。「大媽,您愛著哪位幸運的大叔啊?」
「我已經結婚了。還有,你還大叔怎麼這麼沒禮貌,一口一個大媽大媽的。我這樣年輕……」
他突然把臉湊過來。一雙美目,眼波流轉。
我一怯︰「你你你……想干嘛?」
「幫大媽您正視現實啊。」他指了指眼楮,「大媽,你看著我的眼楮。」
我將信將疑地看進他的眼楮。
褐色瞳仁中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太太正目不轉楮地盯著我看。
我嚇了一跳︰「你眼楮里邊……」
他直起身,同情地俯視我︰「大媽,您終于知道了,光陰如梭啊。另外,節哀順變。」
說完,他搖著自己剩下的小半瓶水,踢踢踏踏地走遠了。
「這個人真的是……真的是太討厭了。」我抱怨著,以為我會信這種小把戲麼?笑話。我越女自己的臉自己還能不清楚麼?我伸起手,模了模自己柔女敕肌膚……這是……這皮膚的手感,為什麼?
我驚慌地看著自己的雙手,花瓣枯萎一樣的褶皺。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天啊——莫非他眼中的那個老太婆真的是我???」陌特一定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過,他怎麼還不回來啊,我焦急地扭過頭。
陌特從一邊興高采烈地奔了過來。
一見他,我立刻站起身,使勁揮舞雙臂︰「陌特——我在這兒呢!你快來……」
話剛出口,我看到了陌特的身後。
黑壓壓的死沼魂靈烏煙瘴氣地追了過來。
而最前方的陌特正沖我拼命地擺手︰「越女——快跑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