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惶恐地癱倒在地——太多的畫面在我眼前,讓我的世界一時間眼花瞭亂得,無所聞,無所見。
她是誰?季詞是誰?
一雙手將我從地上扶起。
我勉強睜開眼楮,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我尖叫一聲,掙開她,拼命地想要逃開這個噩夢,但是,哪里逃得掉,到處都是死沼的魂靈。
她是從我的記憶里走出來了嗎?剛剛那些是真實的麼?
「臭丫頭!是老娘!才剛走開一會兒,你就這副德性了???」她沖我大吼,語氣熟悉。
我迷惑了︰「你是……手工人???」
「手工人???老娘大名鷹殿!!」她似乎對手工人這個稱呼很是不滿。
鷹殿?
雖然她曾不止一次說過自己是鷹殿,但是,以前我深信言之濤濤,不信任何人。而如今,我有些信了。
或許,她真的是鷹殿。
「親愛的冰閽,怎麼這樣慢?老頭子在海墓地已經等不及了!!」嬌滴滴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室內的人還來不及動作,飲塵老媽已經裊裊婷婷地到了門邊。看到這樣的詭異情景,她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冰閽神色一冷,飛身到了她身旁,食指點住了眉心。
「冰水動。」
飲塵老媽大張著嘴,膚色淡去,淡去,最終,成為透明的雕塑一般的存在。
手工人拍拍手︰「哈!干得不錯!老娘看好你!!」
冰閽卻皺著眉。
飲塵老媽的雕塑一點點地滲出了顏色,先是淺紅,慢慢地成為了血紅。
手工人破口大罵︰「臭妖婆,竟然跟那個臭小子聯手,把老娘一封就是好幾年,如今,老娘好容易月兌了身,竟然還追著老娘不放!看老娘這次怎麼收拾你!!!」說著,她豪利地將袖子一揎,就要對著雕塑出手了。
冰閽擋在了她面前。
「別輕舉妄動。我的冰水動不是她能輕易破了的。」話是如此說,但是,他的眉頭卻是怎樣也不肯松開。
果然,顏色止住了,但此時,雕塑卻又開始出現了裂紋。
「她在使用交靈術,」冰閽解釋,「召喚出自己潛藏的靈魂,用來負擔現有這個軀體的痛苦,而自己則在一瞬間,幻化出新的軀體入住。」
「我靠!這臭婆娘還挺有兩下子!」手工人一拍腦袋。
「現在不是夸人的時候。」冰閽看了手工人一眼,繼續說道,「她要是成功了,你跟季詞就危險了。」
「危險?笑話!她這樣的,老娘一手能收拾一大把!」
「換作是九條命的你,這些當然沒有問題,但是,你的身體呢?」冰閽平心靜氣。
手工人愣住了。
手工人可以被制造者操控。如果,她一復活,來一招讓我們切月復自殺,這就丟大了,連命都要丟進去呢。
我開始發抖。
手工人感覺到了,回過頭,很果斷地鄙視了我。
「靠,幾年沒見,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這樣地沒出息。」
我憤怒,張口就來︰「滾開!」
奇跡發生了。
手工人球一樣地滾出了門外。
冰閽目瞪口呆看著自己剛還在自己身邊耀武揚威的鷹殿,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他迷惑地看向我,我捂住了嘴,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是故意。
「你……」他想問什麼,但時間顯然不夠。飲塵老媽那里的動靜愈來愈大,眼看著就要孵化的雞蛋一樣地破殼了。
他咬咬牙,將食指咬破,和著血,點上了眉心。
因為我的一句話,他在最關鍵的時刻失去了重要的助手。
我對此充滿愧疚。
「冰血盛!」
就在那一瞬間,雕塑裂開,兩條影子嗖忽竄出。冰閽煞費苦心的冰血盛只是封住了一個軀殼。
我一驚。
與此同時的是,兩個影子嗖忽到了我身旁。
飲塵老媽的聲音從其中一個人身體里傳出來。
「哈哈,這一天終于來了麼??」與聲音隨之而來的是,我的身體前所未有的空虛之感。
飲塵老媽已經開始了對我的操控麼?絕望,鋪天蓋地。
冰閽皺眉,額上有汗,細細密密,看來剛剛的冰血盛讓他耗力不少。
「你,我此生最愛的男子,」飲塵老媽的容貌逐漸清明,「我,此生我最不愛的女子,要這樣對立麼?」
冰閽咬牙不語。
「不要費心機了。」飲塵老媽止住了冰閽緩緩抬起的手,「你沒發現,現在的我已經能夠召喚出兩個魂靈了麼?」
冰閽停住了手中動作,但是,面上依舊無半分慌亂。
「我這樣刻苦修煉交心術,本是為了能在你與老頭子對抗時,我能替你分一份苦。而如今,可笑的是,我竟拿了這個來對付你。」她苦笑,「這若是戲,該是好的情節,只是,這是命。」
飲塵老媽將身側分出的魂靈遣至我身後,以此來要脅冰閽。
然後,她只身前去了他的身側,眉眼中,情意濃艷。
「我飲塵,此生有三愛,一是畫筆,二是容顏,」她款款走動,周身散發出刺鼻的顏料氣味,「三是,一名男子,名冰閽。三年前,我為他偷走了母親的飲塵神筆,母親為此抱恨而死,二年前,我為他接受一個死沼男人的賄賂,使用了亡命彩虹,自此,因此顏料,容顏一夕忽老。」
她將臉湊近了冰閽,冰閽面無表情。
「你以為,老頭子會那樣輕易地饒恕你當年的罪過麼?」她笑,轉身。
「你與老頭子,有過交易?」冰閽再次擰眉。
飲塵老媽仰臉︰「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我飲塵能用一支神筆畫出森林,畫出人身,這一切又能怎樣?我畫不出我所愛之人的心。」
冰閽走近了她,將手扣上了她的脖頸︰「我要知道,你跟老頭子的交易是什麼。」
飲塵老媽痴痴地看著冰閽近在咫尺的俊美無暇的五官。
「你只用知道,此生飲塵最愛你就夠了。」
冰閽的手上力道加重。
飲塵老媽苦笑,「你若是殺了愛你的人,就會失去你愛的人。」
這時,身後的魂靈的手扼上了我的喉嚨。
冰閽停住了手。
飲塵老媽忽然詭譎一笑,反手將手扣上了冰閽的眉心︰「但是,你若不殺了愛你的人,愛你的人就會殺了你愛的人。」
冰閽神色一凜,他急切地看向了我。
我呼吸不過來。而這時,我忽然想起,我是手工人,為鈳,我會覺得痛?莫非,莫非??我身後的是……
我拼命地想要回過頭去,去看一眼他的臉。但是,沒等我完全地回過頭去,周邊風聲一緊,腳已離地。
果真是你。
「陌特。」我叫出了聲。眼前無所見,無所聞。無所顧忌。因為,還有你。
我們又要開始逃了。雖然每次跟你一起逃,總是狀況不斷,但是,正因為這樣,才覺得,如果這樣一起死著,也是非常非常心甘情願。
「你沒死啊!就知道你沒死!你這個混蛋,沒事裝死很有意思麼?」我喜極而泣,對著他拳打腳踢。雖說知道陌特不會簡單地死去,但是,還是沒預料能這樣快再次見面。
「手工人只能被制造者殺死,你又不是不明白?」陌特啊啊地叫疼。
我啐他一口︰「手工人只會對制造者的打擊有反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陌特嘿嘿一笑︰「被你看穿了!」
「不過,」我有些擔心,「你是飲塵老媽制造的,那……」
還未等我說完,就看到陌特的神色痛苦,與此同時的是,我們的行進方向開始大逆轉。
「陌特,我們這是要去哪啊???」我扭曲著表情,陌特的手抓得我好疼。
「海墓地……怎麼辦?越女,我放不了手。」陌特極力地想要松開手,但是,顯然,飲塵老媽已經在操控他了。
我臉色蒼白,不知所措。
眼見著,我們朝著海墓地疾速行進,卻只能束手無策地任由這一切發生。
「越女。」陌特忽然出聲。
「有辦法了嗎?」。我一陣驚喜。
「砍掉我的胳膊。」他說著這話時,就像是說越女你來削個隻果一樣不以為意。
而在二年前,陌特因為被飲塵老媽利用為害村子時,也曾為了保護妹妹而廢棄了自己的雙臂,而如今,又要為我如此做麼?
我搖頭,幾乎不敢相信。
「快啊你!」陌特吼我,「你危險了知道麼?在海墓地,他們會復活美人魚,而那時,你會被當做祭品一樣融合進去,你明白嗎?」。
「祭品?」我有些不理解。
「這些事情,在飲塵老媽召喚我與她相合的那一段時間,她的記憶與我的共享了,我知道了一切。你就是那個命運師在找的愛人。」他急急地解釋這一切,而我一頭霧水。
那個命運師的愛人?
「怎麼會?若是真的,我怎麼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是他做的,你的那個所謂的相公,他給你服用的恢復相關記憶的藥物其實是侵蝕你原有記憶的毒藥!」毒藥?言之濤濤一直在給我服用毒藥麼?難怪他五次三番地想要殺了陌特滅口。原來如此。
記憶?再想起,在與冰閽對視的那一段時間,腦中的片斷,我一時覺得,或許這是真的,但是,言之濤濤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為什麼?」我喃喃,言之濤濤他明明告訴過我,除他之外,世上再無可信之人。
「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快砍掉我的胳膊!」陌特催促著。
我抬起眼來看面前這個刺鼻的手工人,他正焦急地試圖勸說自己放開我。他從來沒跟我說過,你要相信我,但是,沒有任何原因,我信他,就好像信命運。從手工森林再到死沼,他始終不離不棄。而此時,生與死,會幫我們看清,那些或許不輩子都不會看清的真相。
「別發呆了!快砍啊!」他又在吼我了。
而我,我伸開雙手。
「快砍!你這個笨蛋!」他罵我。
「笨蛋。」我輕輕說,然後,緊緊地,用盡我生命的力氣,盡管我知道他不會感覺到,但是,我還是要,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他。
他的身體僵住了。半晌後,他才發出聲音。
「喂……喂……你你……怎麼啦?」
「我冷。」我說。
「喂……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快……」他果真是不懂情調的家伙。
「別動,听我說。」
他安靜下來。
我看著他的眼楮,狡黠一笑︰「我想過了,你一定是煩我了,想要用兩條胳膊打發了我。但是,你忘了?女人可是最貪心的了。想打發我?兩條胳膊怎麼夠?」
他一怔。
「打發我,」我抽抽鼻子,「非愛情不可。」
「愛^……愛情?」他什麼都不懂。
「一起吧。」我堅定,「去海墓地。我們一起去,然後,一起……」
我沒再說下去。接下來的事情,或許不會太開心了。陌特。但是,只要有你,再悲的戲,也會是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