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回到處亂跑亂跳的小主，累得一身臭汗，氣喘吁吁地點了蔓菁小主的穴，讓她安然躺在床上，自己便一陣風一樣跑去燒水提水。
床上，落塵晶瑩的淚滴一滴一滴的滑落下來，為什麼，為什麼上天這麼殘忍，讓她重生卻讓她重生到這紫禁城里，當真是自己的罪孽太重，所以上天要這樣懲罰我嗎？重生便也罷了，為何還帶著前世星星點點的記憶，為何不全部抹殺了它，讓她從頭做人。
其實落塵不知道，沒有人抹殺她的記憶，星星點點的記憶是她自己選擇性的遺忘而已。她自己潛意識里把所有不開心不願想起的人和事都摒除出了她的記憶。
只是沒有料到，生命重來一次，還是充滿了無法預料的痛苦。
「小主，來，起來，秋瑾給您更衣沐浴。」落塵呆呆地起來，听話地任由小潤給她月兌衣，一件件衣衫褪下來，沒入溫熱的水中任它慰藉心中不知哪里來的傷感。
秋瑾慢慢幫她搓著背，蔓菁好滑美的肌膚，饒她是個女子也心生羨慕，一邊給她洗澡，一邊自言自語︰「哎，小主，你一定要早點好起來啊，不然小阿哥就只能變成皇貴妃的孩子了，你不記得了，你家里還有阿瑪，額娘，還有一大堆的親人都盼著你能飛黃騰達，一步登天能好好提攜一下家里，你們烏雅氏和我們家一樣都是下三旗的包衣奴才，本來是一輩子當宮女的命，可你有幸被皇上臨幸還生了龍種，本來到手的榮華富貴被你這麼一瘋全給弄沒了，孩子也被抱走了。什麼都雞飛蛋打了。不過你放心，我和你是從小的拜把姐妹，我不會丟下你的，我會好好照顧你直到你好就來。我也就安心了。別的我都不擔心，就是怕小阿哥在皇貴妃那里得不到真正的母愛，畢竟是隔著肚皮沒有那十月懷胎，怎麼能跟自己的親額娘比。」
落塵閉著眼听著這個忠心的丫鬟喋喋不休的在耳邊重復著一遍又一遍的嘮叨，心里漸漸明白了點什麼。
是啊，前生的事已了，娘和藍馨也都已經不再人世了，自己還有什麼不能放下的呢。今生已經是這種身份了，雖然不是自己所想要的，但既來之則安之吧，她又有什麼能力去做改變呢。
「咦，小主，這里什麼時候長了這個東西，說胎記吧又不像，以前是沒有這個的，紅艷艷的還挺好看。」秋瑾探究的盯著落塵胸口上一個朱紅的點在那里瞎琢磨。
落塵瞟了一眼沒有說話，這具身體是借來的，長什麼東西只要無關無關痛癢就不用管它，也沒有心情去管。倒是這目前的日子是要好好想一想辦法，沒辦法她從小長在南方，物產豐富，再不濟餓著肚子可也是什麼都能下咽的。可是這是北方，周圍所有人又都是滿人，而且這里的飲食風俗完全和江南不同，現在偏偏還食不果月復，每天除了雜面饅頭還是雜面饅頭，而且還必須得到正午過後才有飯吃。
落塵微微嘆了口氣，人生還真是不容易，得隴望蜀，永不知足，現在的自己連一個小小的口月復之欲都控制不住。
「小潤，小潤。」不是她記不得秋瑾的名字，而是她不甘願承認現在的這個新身份，所以連同秋瑾這個跟這里有關系的名字都不想再提及。
「什麼事？小主」停下手中的動作巴巴的望著小主，听這聲音清明靈透，希望小主是真的不傻了。
「明天我們到浣衣局去吧，然後在那里熬到你出宮。」
听著這條理清晰慢里斯條的兩句話，秋瑾一下子就呆住了，小主這是好了呢還是沒好，是不瘋言瘋語了，可是好端端的人沒犯啥錯干嘛自己巴巴的往浣衣局里去啊。
「小主你…….」
「唉，算了，你好好在宮里呆著吧，不要跟著我去受那份罪了，明天我自個一個人去就好。」
「可是小主，你現在的身份除非皇上和皇貴妃發話，誰也沒有權利讓你去浣衣局受勞役的。」秋瑾苦著一張小臉，現在算是弄明白了，小主這瘋癲的毛病是好了，可是為嘛一清醒過來就要去浣衣局呢？
「哦，是嘛，那太勞師動眾了，那麼以我現在的身份我應該做什麼？要不然我們姐妹倆總不能天天在這里餓肚子吧。」落塵淡淡道。
「小主，你，你怎麼變了個人似的，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秋瑾張口結舌地望著低垂眉眼的蔓菁小主。
「哦，以前的我是什麼樣的？」落塵從已經微涼的水中起身，取下屏風上的細麻布擦拭身上的水珠，一點也不擔憂秋瑾會看穿自己的真身。
秋瑾被她這一說一時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以前的小主驕傲矜持善于算計在宮中很不得人緣，如果自己不是因為和她是發小，她又口口聲聲說離不開自己，想來自己也不會主動到這梨秋苑來當她的侍婢。
可如今她生了小阿哥，變得瘋瘋癲癲，如今清醒就像是再世為人了一般，連著說話語氣肢體動作，還有臉上的表情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個人一般。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呢？難道是瘋了之後又清醒的人都看透了人生。看透人生，對，小主現在這樣就像是看破紅塵的人一樣。
半晌也不見小潤答話，落塵抬眸睇她，見她呆呆站在那里發愣，微微一笑，檢查好自己身上的衣物，便繞過屏風打開門出去賞月了。
月色真好，已入初秋，快到中秋了，半圓的月兒掛在樹梢上悄悄地探出頭來，像多情的少女欲遮還羞。秋末的流螢在這簑草淒淒的梨秋苑里流動飛舞，像小星星一樣在身邊流連。
三個月了，這個梨秋苑沒有宮人來打理，雜草瘋了似的長，看在落塵眼里到多了幾分野趣。落塵隨處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呆呆地望著夜空，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自己忘掉了好多好多事，可潛意識里卻又不願努力去想。罷了罷了，今生就這樣過吧，在這重重宮闈里當一個白頭宮娥吧。
「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念罷，便低低笑出聲來。隨後跟出來的秋瑾更是傻了，什麼時候小主也會吟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