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一想,挺好,起碼避免了每天和皇上踫面的尷尬。
于是不顧李德全和眾宮女太監的勸阻,抱了一系寢具和日常用具徑直就到宮女房報到。
等她不理不睬身後眾人地喋喋不休,歸置好一切事務之後。康熙也正好下了早朝,听了李德全的回報久久沒有說話。
就在李德全忐忑難安聖意難測的時候,康熙低低地扔了句︰「隨她去吧。」便起身大踏步離去。剩了李德全站在原地成了個斗雞眼,這皇上和這蔓菁小主唱的都是哪一出啊?皇上明明在意的要死,卻丟了句隨她去吧就了事。這蔓菁小主更是,放著現成的主子不當偏偏要去當宮女。當真是令人費解,而且是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起,落塵便正式在乾清宮當差。早朝一般是在卯時開始,皇上在寅時就要起床更衣洗漱,寅時介卯時之間就要出了寢宮趕往養心殿御門听政。
只是今天不知為何晚了一點,落塵剛剛轉過乾清宮牆角的回廊,便看見皇上才堪堪踏出宮門,似是不經意或是有李德全提醒,康熙的眼楮往她這邊望過來,要是躲避已然是來不及了。
落塵視若無睹的迎視康熙略帶痛苦的眸光,干脆利落的跪下去.
「皇上吉祥。」
吉祥,他看起來是很好的樣子嗎?康熙捏緊了早已攥成拳頭的指節,深深睇她一眼,大踏步離開乾清宮宮門往養心殿趕去。
只是為了多看她一眼,才遲遲拖到卯時早朝快開始的時候離開乾清宮;只是為了多看她一眼,所以容忍了她身為自己的妃子心里卻惦記著他的臣子;只是為了多看她一眼,他選擇對她無限制的包容和庇護。
孝義和愛情兩難全。皇祖母對她的疑慮還未消散,而她不解他的擔憂只是一味放縱自己的任性。去年冬天雪地尋情一事的風波還未消散,她依然還是不願承認自己已經身為他的女人的事實。
一名叫小安子的太監領著落塵進了康熙的寢宮,交代她如何打掃和一些注意事項之後,便領著寢宮里其他的人都退了下去。
落塵望著那明黃龍床上金燦燦的被褥好一陣發呆,想起自己被救下索倫桿後曾今在這張床上躺了兩天一夜,如今讓她再見到這張天子龍床,精神竟是一陣陣恍惚,想起這一個冬天以來,康熙對纏綿病榻的自己細密連綿的呵護,更令她生出一種從未被人如此呵護憐惜的感覺。
前生不論是吳世璠或是納蘭都不曾令她產生被呵護憐惜的感覺。應該是前世的她過于冷硬強勢,認為天下人應該是被她憐惜保護,而不是她輪到別人來視若珍寶。
而如今面對這天下的君主,世無倫比的強者面前,失了一身法力和武功的她什麼都不是了,只是這重重宮闈中小小的一個答應,小小的一個宮女,唯一能令她驕傲的也只有一顆從未迷失的心而已。
整理好床上的鋪蓋,想起剛才小太監的交代,整間寢宮以及隔壁的御書房以後都交由自己打掃,要趁著皇上還沒有下早朝就要打掃完畢。不容自己有半刻喘息時間便趕緊去毗鄰的御書房打掃收拾。看著滿室堆積的文牘,想起君山碧苑小築的愜意生活,無案牘之勞形,無深宮之怨懟,心道︰「從此,前世的逍遙自在將永遠停留在那一刻。」
看看時間所余不多,加快動作認命的努力擦拭著黃梨木的御書案,硯台,鎮紙,筆架山,歸攏清洗皇上應該是昨夜用過的毛筆。一抬眸,就看見桌上薄薄一疊箋紙,最上面的一張工工整整的楷體寫著一闋《沁園春》,落款居然是納蘭性德詞,愛新覺羅,玄燁眷。
落塵大震,拿起那闋詞細細覽閱︰
瞬息浮生,
薄命如斯.
低徊怎忘,
記繡榻閑時,
並吹紅雨,
雕闌曲處,
同倚斜陽。
夢好難留
詩殘莫讀,
贏得更深哭一場。
遺容在,
只靈飆一轉,
未許端詳。
重尋碧落茫茫,
料短發朝來定有霜
便天上人間,
塵緣未斷,
春花秋葉,
觸緒還傷
欲結綢繆,
翻驚搖落,
減盡旬衣昨日香。
真無奈,
倩聲聲鄰笛,
譜出回腸。
納蘭納蘭,何苦如此無耐感傷。落塵隱忍多日的淚水對著那一闋詞潸然而落,滴滴潤濕宣紙上的儒墨。
朦朧著淚眼將御案上康熙謄寫的納蘭小詞一一閱過,跌坐下來越發哭得肝腸寸斷。納蘭納蘭,何苦這般自傷?如今讓我知曉,豈不是更令我痛不欲生。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聞門外宣報︰「皇上回宮。」落塵這才想起身在何處,慌忙起身,御書房門外明黃的身影晃動,想要閃避已經是來不及了,只得慌亂將手中的箋紙放回原位,原地跪了下去口稱皇上萬歲。
康熙並不意外落塵會在這里,就是知道她看到御書房桌上的納蘭小詞必定會哭得難以自抑,才匆匆下了早朝直奔御書房而來。果不其然,康熙繞過落塵跪倒的地方拿起桌上被淚水堙濕的納蘭小詞,心中千番滋味百味雜陳。明明知道是這種結果,明明就是自己故意要讓她看見這些納蘭為她而寫的悼念之作,為什麼真正面對她的哀淒自己心中還是酸酸痛痛的無比難受。
落塵,承認吧,承認自己新生的身份,為什麼對前生的事情念念不忘?一味的逃避退縮,難道你要與朕一輩子這樣膠著下去?作為朕深深愛著的你,你讓我情何以堪,情歸何處?
雁過寒潭還留影呢。親們,不要吝嗇手中的推薦權和收藏權,不花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