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細如蚊吶，帶著明顯的底氣不足，這一刻她很想告訴吳世璠自己是重生的朱落塵，可惜之前已經告訴過他一次，被他認作是故弄玄虛。如此天方夜譚的曠世奇聞，別說吳世璠不信，就是親身經歷過的她自己有時候都覺得難以置信。要如何取信于已經被滔天仇恨蒙蔽了元神的吳世璠。
「沒有做過？我會後悔？真是天大的笑話，撒謊也不撒得高明一點……」
說是遲那時快，一把掀開落塵本就衣不蔽體的衣衫一角，沸騰騰的水就一下澆到落塵滿身厚如盔甲的疥癬上。
「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劃破長空，嚇得所有——尋歡作樂的露水鴛鴦們都停下了曖昧的動作——房頂上，離落也被這一聲慘絕人寰的嘶叫聲驚得一時愣怔，手中的酒瓶月兌手而出，咕咕嚕嚕的順著屋瓦滾落——的青石地面，發出清脆破裂的聲響，在一時寂靜的秦淮河畔顯得尤為清晰。
「說，說出解藥的配方，我就不會再這樣百般折磨你。」吳世璠一邊用剜刀剜著烏雅蔓菁被沸水燙熟的皮肉，一邊殘忍地逼迫用冷水潑醒的她說出祛除滿身痂殼的藥方。
被燙傷的傷口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像被施了麻沸散一樣，對剜著皮肉的蝕骨痛疼毫無感覺。
「吳世璠。」落塵抖著慘白的唇，斷斷續續道︰「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你的手段比最殘忍的儈子手還要狠毒，我今天才知道，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比地獄里的魔王還要毒辣三分。我不過是用了一點計謀，卻從未親手謀害前明公主，是她自己自裁而亡，與我小小的烏雅蔓菁何干，為什麼不一刀殺了我？要這般慘無人道的折磨我一個弱小的女子，那個天仙化人的朱落塵如果九泉有知，也不會原諒你這樣對待一個女人。」「啪。」一掌將這個伶牙俐齒的烏雅蔓菁扇得臉偏向一邊，吳世璠狠戾地道︰「無憂，當年在大理你又不是沒有領教過小爺的手段，現在才來質疑我的狠毒是不是有點晚了？不錯，我一向在公主面前是一副謙謙君子的形象，但是，那僅僅只限與她，其他所有人永遠都不配得到她這樣的待遇。所以，無憂，不要挑戰小爺的耐性，乖乖將配方交出來，等我為你恢復了一身如玉肌膚，會讓你領教天下最美妙銷魂的滋味。如若繼續頑抗……」
將她滿是髒污的面容一扭，迫使她看著眼前所有烈火油烹的刑具冷冷笑道︰「這些東西會讓你一一領教，看你是選擇倚門賣笑苟延殘喘，或者受盡千般折磨流盡最後一滴血，化為永不得超生的地獄之鬼。」
落塵靜靜轉動眼珠看他，「務須費心勞神，我選擇最後一種。」
吳世璠一怔，對上無憂澄淨安詳琉璃一般的眼珠，一種熟悉的電流宛如靈蛇一樣，瞬息竄向周身的四肢百骸，瘋狂的叫囂著翻騰著……
等他恍然回過神來的時候，憤憤摔開捏緊無憂小巧下頜的手，陰鷙的眸透著寒冰一樣的光澤，冷冷看著這個令他忽然產生錯覺的烏雅蔓菁。
這個女人一定擅長攝魂術，要不然剛才僅僅是和她對視一眼，怎麼會產生出類似和落塵靈魂相通，和壓抑不住的奇妙戰栗之感？
他冷冷啟齒道︰「我偏不如你所願，即使你一身癩痢，我也有我的辦法讓所有男人都來羞辱你拼死維護的尊嚴和清白。」
出了暗室，慢慢踱到月移中天暗影疏斜的庭院之中，細細回想這烏雅蔓菁在平西王府將近六年的侍婢生涯，印象中這個嬌嬌怯怯的女娃兒總是用一種畏懼仰望的眼光看他，即使當時年少輕狂的自己沒少折磨手下的侍婢，那時的她除了逆來順受，根本就不敢有絲毫怨怒和反抗。即使那時候她是一個細作的身份在王府臥底，也沒有必要六年如一日一樣表現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是她掩藏得太好，還是她模仿落塵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居然將落塵一身不屈的風骨都學了個十成十，不過要保自己的性命這樣的風骨對她有百害而無一利。這個頭腦向來聰明的烏雅蔓菁是不是腦袋忽然壞掉了，怎麼做起事來一股子拼命三郎的傻勁？
一想到剛剛對視的那一眼帶給他的，靈魂深處的震撼。吳世璠有太多糾纏不清的疑慮和迷惑。
想要知道她會不會攝魂術也很簡單，天地會多得是這樣的能人異士，派他們前來查探一番便可見分曉。
數日後得到答案的吳世璠沉默了，靜靜坐在——最高雅的流香閣里，听時下名揚天下的雅妓沈婉兒彈琴唱曲。
最是那一眼的震撼，
喚醒我沉睡已久的刻骨愛戀。
那雙夢里糾纏的澄淨雙眸，
就是再過千百年滄海桑田，
也不會被混沌塵埃湮沒。
你如此耀眼而又光華四射，
你如此遙遠而又咫尺天涯。
像天邊倏爾消逝的霓虹和燦爛煙花，
繁花之後如何繁花？
夢境之上再見夢境？
此刻望進與你同樣的雙眼，
生命的狂喜和刺痛，
都在頃刻，宛如青煙。
誰拾彈指雪花，
誰痴剎那紅顏，
誰飲一壺月光，
誰酒三尺惆悵，
舉杯與我醉一回，
飲罷如雪青霜。
伊人魂斷余生茫茫，
淚融冰雪流年悲傷。
高高的房梁上，離落玩世不恭地抱劍斜倚，俊美的唇角微微彎起，看來這個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稱的塵合歡也被她的錚錚鐵骨煞到。
看塵合歡此刻靈魂出竅的樣子，心里不止一次的懷疑，那個女人，真是殺害師姐一家的凶手嗎？師父曾經斬釘截鐵地告訴他是，可卻又不知什麼緣由不讓自己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