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日驚見的那張和落塵似是而非的絕世面孔,眼前似有重重迷霧,潺潺而緩,穿不透,也看不清,所有事情被掩蓋後的那個所謂真相。
等到落塵完全康復,吳世璠也未曾再來折磨刁難與她。只是千年玄鐵的鎖鏈依舊如影隨形,不論她走到哪里,那嘩啦叮鈴的聲音就響到那里。
金媽媽說,她——不養吃閑飯的人,強迫她到前廳為客人上菜端酒,說是今後只讓她做一個小小的婢女,合歡公子也不會再懸賞千金讓她接客。沈婉兒也來過勸她好幾次,讓她好漢吃眼前虧,乖乖順了合歡公子的心意,她也會保護她不受那些毛手毛腳的客人的侮辱。
事已至此,落塵也別無它法,順從了婉兒和金媽媽的規勸,換上一身婢女的服飾,帶著腳鐐手鏈出現在賓客雲集的——大廳。
揚州城內,所有知道——有個鼎鼎大名寧死不屈的荊棘奴,今天要拋頭露面,屈身到台面前當一個為客人倒酒端茶的侍女。一時轟動全城,荊棘奴露面的第一天——差點被擠爆了,那場面相當宏偉壯觀,人人比肩接踵,翹首而望。還有很多人聚在——外面,將門口寬闊的街道圍了個水泄不通——
內,高朋滿座,歡歌笑語,,揚州當地的富商巨賈,風流少年,文人墨客齊聚一起,各自摟著懷中的美人,向坐上的合歡公子頻頻舉杯以示敬意。
談笑風生間,人人眼光都溜到那個一身粗鄙服飾的荊棘奴身上,只見她面色如常,不卑不亢的為在座的各位斟酒,並沒有傳說中的天姿國色,相反還是相貌平平毫不起眼。
吳世璠注意到眾人的目光,在轉眼一看無憂故意丑化的容顏,心中微微冷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慵懶喚道︰「荊棘奴兒,還不快過來給公子我斟酒。」
旁邊服侍他的一名美姬連忙執起金樽道︰「嫣紅給公子斟酒吧,不要讓她髒了您的酒杯。」
「放肆,本公子叫荊棘奴來斟酒,有你插嘴的份嗎?」。一巴掌甩到那個自作多情的嫣紅臉上,打得她一個趔趄,摔在堂前的雲絲地毯上。
落塵靜靜看那名女子尷尬起身,撫著口溢鮮血的半邊臉頰連聲稱罪。在吳世璠陰鷙的眸光下,硬著頭皮舉步上前為他斟滿了一杯美酒,
收回酒壺,芊芊玉手還在微微戰抖,因為她猜不透這個喜怒無常的吳世璠下一步會對她做什麼?
看出她的戰栗,吳世璠陰陰一笑,端起滿滿一杯酒抵到唇邊,下一秒,醇香的女兒紅悉數潑到落塵的面上。
落塵心中一緊,已經感覺到身上沾染了酒液的異常變化,面上的故意涂抹的褚石粉彩渲染開來,花了一臉。順著臉頰滴里搭拉的落到淡粉的衣衫上,露出底下白皙如玉的本來膚色。
眾人吃了一驚,注意到大家詫異的眼色,落塵慌忙掩著臉就要退下,吳世璠身邊坐著的沈婉兒也要起身過去,被他一下拉住皓腕,冷冷道︰「不過是潑了她一杯酒緊張什麼?」
隨即叫呆在一旁的金媽媽道︰「本公子不小心潑了荊棘奴,金媽媽,快替她擦干淨臉,今天可是有好多慕名而來的客人等著看花容月貌的荊棘奴呢。你怎麼讓她這副打扮就出來了?」
無所謂雞蛋踫石頭,落塵冷冷接口道︰「荊棘奴只是小小一個婢女,自然不能濃妝艷抹喧賓奪主,掩蓋了諸位——姐妹們的風采。難道合歡公子認為我的裝扮有何不妥嗎?」。
所謂破釜沉舟,對這無止境的折磨和羞辱,她忍無可忍也無需再忍,大不了拼一個魚死網破。
吳世璠摔開沈婉兒拉著他的衣袖,一步一步走下眾星捧月的高台來,靜靜盯視她無憂無懼平靜如海的眸光。
眾人屏息凝神,看著眼前看不見硝煙的片刻寧靜,都為這不怕死的荊棘奴捏了一把冷汗。
抬起一只腳來,落塵便如那斷了線的紙鳶般直直往——的大門外飛去……心口處傳來的鈍痛,讓落塵輕輕闔上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的幽海般深邃眼眸,向那個暴虐凶殘而又情深似海的吳世璠投去最後一瞥,高高飛過眾多人的頭頂,弧線優美的落到人群驚恐散開的一片空地上。
撕心裂骨的痛疼沒有預期傳來,一雙溫暖而有力的臂彎將她牢牢接住,熟悉而又令她沉迷的龍涎香味道充斥著她所有的感官和神經,抬頭望進一雙憐惜入骨痛徹心扉的黝黑瞳孔,未語已是雙淚交流。
「皇上……」她囁嚅著蒼白雙唇低低叫,眼淚像洶涌奔騰的黃河水一樣決堤而出。
一身便服的康熙極為震怒的抱著被踢飛出來的落塵,對上她無盡屈辱傷心的一雙淚眼,渾身已經開始不可抑制的顫抖,「是誰?敢這樣傷害你?我要將他碎尸萬段……」
「不要……」落塵在他懷里微微搖頭,「是我欠他的,我必須要還。」
「啪,啪,啪。」三聲響亮的掌聲清脆響起,眾人自動為高傲尊貴的塵合歡讓出一條道路來。
吳世璠優雅如一只蓄勢待發的獵豹一般,一邊擊掌一邊邪肆狂妄的從——的大門里走出來,眯眼微微看了一眼一身便服的康熙皇帝,詭異一笑道︰「好感人至深的一副英雄救美人的畫面,不知這位兄台知道這位天仙美人是個一身癩痢疥癬,丑如污泥中癩蛤蟆一樣的女人,還會不會這樣義憤填膺叫著要將傷害她的人碎尸萬段呢?」
一翻落塵手腕上的衣襟,看到露出來的丑陋疤痕,康熙氣得目眥欲裂,「這都是你下的毒手對不對?」
吳世璠見康熙看到自己妃子這個樣子也不見他有一絲一毫的嫌棄,心中微微詫異。
挑了挑眉,玩世不恭的道︰「在下要是有這樣的本事,這荊棘奴的名號也不會叫得響當當的。相反我還十分樂意為她祛除了這一身龍鱗一樣的痂殼,好讓她在我——大張艷幟,畢竟垂涎荊棘奴美色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啊。哈哈哈……」
「好,今天我要為這個荊棘奴贖身,說,多少銀子你才肯放人。」康熙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滔天怒火,冷靜清晰的開始和吳世璠談條件,他知道,吳世璠不會輕易放過落塵,一定要置落塵于死地他才會善罷甘休。
因為是微服私訪,這次帶的隨行侍衛也不多,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暴露德妃流落民間身陷妓院的秘辛。否則日後天下臣民必將對落塵群起而攻之,必會要求廢黜或者處死她,以維護皇家聲威和顏面。
吳世璠聞言更是笑得天地失色,可惜那炫目的笑意卻不達眼底,須臾,他止住輕狂笑意,聲音冷如千年寒冰,「可惜閣下就是傾家蕩產,這荊棘奴我也不會讓你帶走,血債需用血來償,就算與天下為敵,你也休想帶走這個賤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