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熱河的胤禛夫妻接到宮里傳來的消息時,已經是五日之後了。
「你說,弘暉沒事?而太子家的弘反倒從馬上摔下來後至今昏迷未醒?」槿璽听到這個消息後,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弘暉命中的那場六月之劫,是不是算就此逃過了?
「嗯,這件事皇阿瑪已經介入處理了。你就別多想了。」胤禛揉了揉槿璽的頭,簡潔地解釋了幾句。
「什麼意思?」槿璽先前只顧著慶幸自個兒兒子平安無事,如今听胤禛這麼一說,反倒心生疑竇。
「莫非弘摔馬也不是意外?」槿璽腦海里閃過一絲清明,急急抓住胤禛的衣襟,禁不住揚高聲音,後怕地問道︰「還是說,原本對方要害的是陽陽?弘只是替罪羔羊是不是?是不是?」她驀地就想到了曾經的自己,不禁又急又怕。
「乖,沒事了。相信我,陽陽平安無事。至于弘……爺會去徹查此事。無論皇阿瑪查不查,爺都不會放過對方。」胤禛攬著她,柔聲安撫道。
「皇阿瑪有說會提前回京嗎?待在這里,沒親眼見到陽陽,我……」槿璽紅起眼眶,自從離京赴塞上之後,她幾乎沒一日停過對弘暉的惦念。
如今,京里快馬加鞭傳來的訊息,雖然是好的,可後怕依然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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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熱河行宮,康熙別苑。
听完暗衛傳來的進一步調查結果,康熙「啪」地將手中的杯盞重重地摔在了幾案上。含怒的目光瞪著被水漬暈開的桌布巾,半晌,閉閉眼,壓抑著痛楚問道︰「這事,雍郡王知道了嗎?」。
「屬下徹查時,確實發現有其他府的探子在暗訪,至于是不是雍郡王府的。屬下不敢肯定。」暗衛單膝跪在康熙面前,恭敬地答道。
「嗯,你下去吧。這件事,再朕下定論之前。誰都不許給我傳出去。」康熙揮揮手,示意暗衛退下。
隨後,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似是自言自語地訴道︰「太子……但願他是不知情的……否則,朕真的不想再繼續……看看他,這些年里,出了多少事了?先是明珠……再是索額圖……如今。連兄弟的子嗣都要動……赫舍里氏啊……朕雖然在你臨終前,點頭讓胤礽繼承朕的大統之席,可他……不該讓朕如此失望啊……」
候在外間的李德全,見內室久久未傳出任何聲響,心有擔心,遂提醒般地喚了一聲︰「皇上?」
靜默了片刻,康熙沉聲喚道︰「李德全,筆墨伺候。」
「!」李德全小步跑進內室。見康熙凝重地坐在書案前,神色看上去雖然嚴肅悲愴,卻也沒什麼大礙。這才放心地伺候起筆墨。
康熙提筆,開始書寫聖旨。這是他考慮良久之後的定論。當是給老四的一個交代,也是給太子的一個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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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三年七月二十,鑾駕返京。
同時抵達紫禁城的,是一道足以陰郁不少人的聖旨。
「愛新覺羅.弘,罔故先祖教誨,不尊兄長,不念手足,心性殘忍、手段狠暴,即日起。削弘之名于玉牒……其生母向氏,犯教唆挑撥之罪,押入宗人府大牢,等候處決。」
此聖旨一下,紫禁城內人人瞠目。
弘生母只是個毓慶宮的侍妾,生死姑且不論。然而。弘畢竟是太子的長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兒子。自從太子妃被劉太醫確診不能再生育後,毓慶宮的子嗣重任,就落到了其他侍妾身上。
好不容易盼來漢女侍妾給太子誕下的長子——弘,如今竟然說要把他從皇家玉牒里除名。
究竟是犯了什麼天怒人怨的大事,需要被皇家玉牒革名?
「皇阿瑪!皇阿瑪!」太子哭嚎著跪在乾清宮的正殿里,邊哭邊解釋︰「皇阿瑪,弘犯了渾事,兒臣也會痛斥他,絕不輕饒了他,可懇請皇阿瑪,千萬別……別將他從玉牒里革除……他是咱們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啊,皇阿瑪!」
胤礽這回是真後悔,沒听太子妃的話,把弘的教養,從向氏手上收回來。只怪自己,當初單憑幾件小事就盲目听信了向氏的饞言,以為她真有些本事,能教得弘出類拔萃……
哪里會想到,向氏竟然敢慫恿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來?!雖然,他不止一次希望處處得皇阿瑪親睞的弘暉,死于非命,可也沒真去下狠手拔除他啊……想不到……
如今除了哀求皇阿瑪開恩,還能怎麼辦?聖旨雖然已下,可玉牒要十年才修一次,若是求的皇阿瑪肯松口,還來得及挽救……否則,他真會去將那向氏五馬分尸!就算被刑部處決了,他也要把她從墳墓里挖出來鞭尸再鞭尸……好好的一個兒子,竟然被她教成這般光景……如今人雖然已蘇醒,卻將面臨被玉牒除名的結局……沒有玉牒的承認,就算弘日後再能干,也終究無法成就大事啊……
「朕心意已決,你多說無益。真若有心,就多審視審視自身,給日後的子嗣做個好榜樣!」康熙沉痛地駁回太子的哭求。
「皇阿瑪!」胤礽啜泣地站起身,「兒臣如今只得弘一子,萬望皇阿瑪能看在兒臣母後的面上,給兒臣和弘一個機會……兒臣……先行告退!」
太子離去後,康熙攥緊雙拳,久久沒放松,半晌,才吐出一句嘆息︰「朕若沒有看赫舍里氏的面子,太子你……早就被朕罷了……哪里只是借著這樁事給你提個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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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郡王府。福惜閣。弘暉的院落。
「好哇!你阿瑪竟敢騙我!還說你平安無事!倘若真平安無事,現在又是怎樣?」槿璽撫著弘暉身上的擦傷和淤痕哽咽地怨道。
這都一個月半了,竟然還如此觸目驚心,可想而知,剛發生時,那是一副多麼痛心的慘狀……
「額娘,我沒事。只是皮外傷罷了,你不是有許多生肌膏藥嗎?趕緊取來給兒子涂上吧。傲雲做的藥,都是口服的,可苦死兒子了。」弘暉絲毫不覺痛地笑道。趕緊岔開了話題。免得槿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得他心酸。
一旁的胤禛贊許地看了弘暉一眼,勾回撲在弘暉身上的淚人兒,安撫道︰「好了,別哭了。孩子都看你笑話呢。」
「你還好意思說!在熱河的時候,為何不告訴我弘暉才是那個摔下馬的?害得我窮放心了……」雖然弘也受到了波及,可那是他自找的,弘暉是真真受傷害的……
「額娘,快去拿藥膏嘛,兒子怕會留下疤痕呢。傲雲說……」弘暉編好的理由尚未說完,槿璽就急匆匆地跑回應惜閣取生肌膏去了。
原以為弘暉的劫難會是生病什麼的,哪里會曉得竟是人禍……結果,她準備了一大堆的治病藥材和少部分的內傷用藥,卻偏偏沒留下類似生肌袪疤之類的外用美容膏……失策啊……
弘暉笑笑,收回余光。朝胤禛點點頭,「阿瑪,當時事發突然,傲雲和祈徹也已盡力,就別懲罰他們了。」
雖然是人禍,卻也是意外,避免不了。就算他那時沒和弘比試,回家他照舊會去騎小赤駒。屆時,在自家府邸馬匹發狂的話,恐怕傷及的無辜會更多。
倒不如就發生在宮里的馬場,好歹還有主謀弘墊背……
想到弘,弘暉困惑地問道︰「阿瑪,傲雲事後查到,小赤駒的月復部有三寸釘數枚,可為何弘的小馬駒上也有?」就算弘想害他,沒道理自己也受害吧?畢竟,馬匹發狂,一時控制不住,是極容易摔死人的。莫非,他是想要和自己同歸于盡?
「你讀了兩年書,難道還沒听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諺語?」胤禛在椅子上落座,和弘暉面對面地開始父子談話。
「阿瑪的意思是,還有其他人想害兒子?或者是,想一箭雙雕?」弘暉從事發之日開始就苦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被胤禛這麼一提點,猶如醍醐灌頂,腦袋也瞬間清明了。
只是,究竟是何人?竟然出了這麼歹毒的主意?皇瑪法他知道嗎?
思及此,弘暉忙抬頭︰「阿瑪,那皇瑪法下了那道聖旨,豈不是……」
「就算另有人參了一腳,你皇瑪法的決策也沒有錯。弘小小年紀,卻心存歹算,勢必需要教訓……」
「可是,玉牒……」
「弘暉,你已經八歲了。要知道,皇家無真情……這不是教你殘忍,而是讓你認清,千萬別婦人之仁……」胤禛擱下杯盞,拍了拍弘暉的肩,「你經此一劫想必也能學到一些書本上沒有的知識,然而,這些都還只是皮毛,隱在暗處的血腥斗爭,不知還有多少……阿瑪這麼說,無非是想告訴你,必要時,你要做的,除了保住自己和親密的家人外,其他的,大可袖手旁觀……」
「阿瑪……」弘暉有些懵懂又有些通透,定定地望著胤禛數秒,隨即淺淺一笑︰「弘暉明白了,只需保護好親密的家人,就像阿瑪、額娘、大姐、小蘭月、弘時,以及其他真心對弘暉好的人……至于其他那些,弘暉知悉其心有交惡之人,雖然也稱得上是家人,卻只需袖手旁觀、隔岸觀火即可?」
「沒錯。」胤禛揚眉點頭。抬眼見槿璽已經捧著一盒自制的生肌膏急急跑進福惜閣,遂和弘暉相視一笑,暫停了父子間的談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