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佔韶華 第8章 金氏惶然憂嬌女,佳人窗下憶少年

作者 ︰

「姨娘,我都怕得慌。你說,萬一老爺真的••••••朝廷會不會連同咱們這些女流都一同••••••」寶舞呲牙咧嘴以右手比刀做出個抹脖子的動作。

輕舞被她逗得笑出聲來。

自那日錢酬答匆匆回府後,已過六日了。錢酬答整日坐立不安,戰戰兢兢,生怕某日里上面突然下令除了他的項上人頭。這種恐慌,逐漸蔓延到錢府眾姨娘及奴僕們的身上,只夫人金氏還算是鎮定。

但當順天府丞李守德被斬殺于市的消息傳來,饒是一向鎮定的夫人金氏也鎮定不起來了。錢酬答本是攀著李守德當上的大興知縣,如此也算李守德親信一系,朝廷會不會••••••

因此,第七日上,金氏在主院上房如坐針氈。她已在自己房內來回走了不知多少圈,才終于下定決心似的,揚聲叫門外候著的珍珠進來。

珍珠這幾日也是為這事情急的嘴上起火泡,聞听金氏傳喚便緊趕著進來了。

誰知她剛剛進了內室,還未來得及給夫人行禮,便被眼前的金氏嚇了一跳。金氏竟朝著自己跪了下來!珍珠反應過來,趕忙上前拉起金氏︰「夫人,夫人!你這是做什麼!?」

金氏順著力道被拉起來,扯著珍珠的手道︰「珍珠,小姐我求你一件事。」

珍珠不知這是怎麼了,被嚇得不輕,卻仍道︰「小姐,莫說一件事,便是百件事,珍珠我能做的,也一定給小姐辦好。」

金氏于是扯著珍珠進了內里,坐在精雕的拔步床上,「珍珠,這次老爺遇禍,這一劫怕是躲不過了。可是玉兒還小,怎能讓她跟著我去死啊?珍珠,我求你,帶著玉兒走••••••」

「這怎麼行!」還未等金氏說完,珍珠便叫道︰「夫人你趕緊帶著大小姐走才是。」

「你听我說,」金氏拍拍她的手,「我是走不成的,且不說府內眾人,單說這大興縣,認識我的人並不少,我若走了,朝廷必派人追殺,反倒害了玉兒。玉兒是未嫁的女孩兒家,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認得她的人不多。貴珠已嫁去鄰縣,也不行。我只能把玉兒托給你了。」

珍珠想了一想,道︰「夫人,這樣說的話,我也不行。這大興縣,認得我的人可比認得夫人你的人多多了。不但我不行,碧珠紅珠更不可以。咱們府在外面的生意,一直是碧珠紅珠傳遞消息,我和錢四常常去巡查,更是不可。」

金氏听完愣了愣,不自覺地叫出聲來,「那怎麼辦?我的玉兒••••••」

金氏這兒都是這幅模樣,就更別提其它姨娘那里了。不過,人生總有例外。例如,錢府新進的舞姨娘。

近日來連下幾場雨,空氣都涼了許多。輕舞特意拿短桿支起了窗子,倚在窗前享受夏日里難得的涼涼的微風。

「姨娘,你怎的不著急!?」寶舞站在榻前手舞足蹈情緒激昂地講了一遍錢府的悲催現狀與黑暗前景,回過神來卻見自家主子仍是一副「不關我事」的悠閑模樣,不由有些氣急。

「有什麼著急的呢?朝廷不傷錢府,我們倆繼續好好兒地活著。朝廷必要滅錢府,我也阻止不了,跟著死了也就罷了。」輕舞笑盈盈的看著她,「我娘曾經說過,讓我好好兒活著。可那是在我能爭取的情況下。現在的狀況,非我能控制得了的。」

輕舞這麼一說,卻又看見寶舞那傻丫頭愈加悲催的表情,不由一樂,又安撫她道︰「你放心,這等受人牽累致罪的官員,不會殃及奴僕。像你麼,仍被發賣出去也就是了。」

「是麼!?」寶舞一喜,問,「你怎麼知道的?」怎麼知道的麼?親身經歷,終我一生不敢忘懷。

寶舞喜了一陣,又皺起眉頭,問︰「那姨娘你呢?」輕舞倒是有些小小的感動了,難得這傻丫頭還時刻記著自己。「我麼,大約是活不成的了。」

寶舞默然,過了好久,才道︰「那姨娘你死了,我卻活著,我也太不講義氣了。我應該同你一起死。」

又想了想,「可是我同你一起死了,我娘怎麼辦呀?」

輕舞看她那副糾結的小模樣心里樂的要死,這丫頭!于是寬慰她,「你得活著呀,你活著了,日後逢我忌日才有人給上柱香燒個紙錢。你死了我可什麼也沒了。」

寶舞想了一想,也是!于是肅著一張小臉鄭重道︰「姨娘你放心,若真的如此,我必不會忘記給你燒紙錢。」

輕舞大樂。

沒有了生命之憂,寶舞又活了過來,一張嘴叭叭地說個不停,從新帝即位說道少年將軍,從先帝寵妃說道新後戚穎。

輕舞倒也听得享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還是有些生活力的好,自己整日一團死氣,看看旁人的鮮活倒也是好的。

輕舞只听不言,只除了听到那個名字,「寶舞,你剛才說,那位擁立新帝即位的少年將軍,名叫什麼?」

「韶華呀,趙韶華,帝都四大家族之首趙家的二公子。我跟你說,姨娘,這韶華將軍可怪了,听說他不讓旁人稱他趙將軍,反而讓人稱他韶華將軍。你說怪不怪?哪有稱名不稱姓的?不過听說那韶華將軍長得可是真真的好看••••••」巴拉巴拉巴拉,寶舞一張小嘴竹筒倒豆子似的說個不停,這廂輕舞卻除了第一句之外,其它什麼也沒仔細听。

果然不是他,哎,做什麼夢呢?華兒估計現在尚在江南哪個地方做著短工呢,不過他那麼聰慧,說不定,會被哪家的店主人看上,招為女婿?

趙韶華,韶華,一字之差,命運卻天差地別。趙韶華背後有一個四大望族之首趙家,自然成就非凡。而韶華麼,可憐的華兒自小便沒有親人流落成乞丐,能活下去便不錯了。

說起來,韶華這個名字還是自己給他取的呢。當年初初把他撿回明月樓時,他滿身傷痕,問話也不答。到了第三天上,才說自己名叫小華,沒有姓氏。

當時輕舞還不是輕舞,也不是舞傾城,還是明月樓的洗衣丫頭小舞。她正在給明月樓的茉莉花澆水,那花兒是要送到上等房去的,選的都是開的極好的。清清的井水淋上去,花瓣便承受不住似的顫顫抖抖,小舞喜歡的不得了。

然後便听見身後男孩子的聲音,「我沒有姓,我叫小華。」

自來後,這孩子已三日沒說過話,這一句說出來,小舞驚喜的不得了。她看看手下嬌艷欲滴的茉莉,又看看身後眼神清亮的小小少年,說道︰「不如你叫韶華吧,正好一枝嬌艷,當筵獨佔韶華。多適合你呀。」

男孩兒雖然覺得,一句描寫花兒的詞里取來的名字,太沒有男子氣概,但看眼前女孩子笑意盈盈的眉眼,還是忍不住說了一聲好。

後來他知道救了自己的姐姐原名清景,竟是出自一首詩。心里便暗暗喜歡上了韶華這個名字。她是詩我是詞,詩詞本為一家,我們倆多般配。小小的少年暗自想到這里,不由臉紅了一下。

清景的名字出自韋應物的《月夜》︰皓月流春城,華露積芳草;坐念綺窗空,翻傷清景好;清景終若斯,傷多人自老;

當年清景生于流火七月,恰在十五月圓夜,宋父便給心愛的女兒取了這麼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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