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佔韶華 第15章 世事茫茫家易散,憂思黯黯人空瘦

作者 ︰

輕舞來到這農莊上已一月有余,那日珍珠送她們到莊上,跟莊子上的人交代了這莊子已經轉手易主,被這位宋東家買了去,便急忙地趕著馬車回去了。

頭幾日忙著換戶籍的事,後來便忙著接手農莊的事。如今奴籍的輕舞已經變成這堂陽縣的宋清景,一個數年前丈夫離家往金陵趕考卻至今未歸的可憐婦人。錢惜玉的戶籍是金氏早辦好的,現下喚作宋嬌娘,是宋清景的娘家妹妹,對外稱父母俱亡,才來投奔姐姐來的。

如今戶籍的事已辦妥,農莊上的事也了解了個大概。

這農莊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不過四十余畝的田地,但卻都是極好地田。農莊里雇了九個長工種田,都是附近村落上的莊稼人,據說老實的很。莊上還有一個煮飯的婦人,姓陳。

另外還有一個就是賬房張先生,以上這些,都是經由他的口說與清景听的。

雖農莊上的大小事務交接的還不甚清楚,但清景卻也並不怎麼著急。

眼看又是晚膳時,清景出了正屋,照例到左廂房去找錢惜玉。撩開左廂房房門上暗青色的門簾,便看到那小姑娘仍如前幾日一樣,窩在窗前的椅子上,直直的盯著窗外的一處發呆。

「嬌娘,晚膳時候了,去堂屋里吃些東西吧。」

「姐姐,」錢惜玉回過頭看她一眼,復又回過頭去,仍背對著清景,「你確定,你答應我的那些,都是真的罷?」

「真的」,這已是清景不知第幾次回答她這個問題了,但她還是認認真真肅著臉色答道,「我將盡我所能。」

初來農莊上時,正是黃昏。漫天雲霞鋪散,火一樣光亮耀眼。那時,珍珠剛剛離開農莊不久,錢惜玉便醒來了。

錢惜玉並不笨,只是被母親嬌養的天真了些。因此她醒來,初意識到自己所在並不是錢府,便知道自己已被母親金氏送出來避禍保命來了。

到底年少,到底母子連心,輔一明白過來,錢惜玉便想著怎麼回去,回去,跟娘親在一起,同生共死。

猶記得那時她扯開薄被跳下床便向外跑,也顧不得自己身上有無回去的盤纏,知不知道回去的路。只是她還沒跑出門,便被一雙手死死地扯住了後襟。

掙扎不過,她回頭一口咬在扯住她的那雙手上。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悲憤,她也不看人,埋著頭死命咬下去,嘴里稍時便有了咸咸的血腥味。

那人卻不掙扎,任她咬著。隔了一會兒方才壓低了聲音道,「我知道你要去找你母親。但是你去了又如何呢?徒添一具尸首而已,何必呢?」

「死也要和我娘死在一處,」她松開嘴,揚高了聲音說。

「那你去,你們一家死在一處,到時候斬殺在刑台上,連個收尸的也沒有。我等著看你爹你娘曝尸街頭!」

「你!你這女人怎的如此惡毒!」

「反正人死了也就什麼都不在乎了,什麼身後之事什麼香火祭拜,有什麼要緊?拖上亂葬崗被野狗吃進肚子里,也是你們一家人命該如此!」

錢惜玉被這惡婆娘給氣的額間青筋直跳,想也不想,一把扯過那女人的手,啊嗚一口重新咬在舊傷口上。只是那女人卻仍不掙扎,甚至伸出那只沒被限制的手,撫了撫錢惜玉的頭發。

「所以,你得留下來,活下去,至少,得等到給你爹娘收尸好好安葬了以後,你才能去死。」

咬著清景手的力道漸漸松下來,錢惜玉也明白過來眼前這女人的意思,她這樣,不過為了勸自己好好活著。

看錢惜玉漸漸從狂亂中平靜下來,清景暗暗松了口氣。

倒不是她母性泛濫非要拯救落難少女,只是,這其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宋清景既然答應了金氏要保全她的女兒,就得讓錢惜玉好好兒地活下去。其二,不知怎的,看著錢惜玉如今這幅樣子,她總不由想起當年初逃出宋府的自己。當年宋府亦是受人連累,和如今的錢府現狀,倒有三分相似。

「你先別想著死,事情或許還沒有那麼糟。」她伸手把錢惜玉攬進懷里,一下一下,用流著血的手輕撫女孩兒的頭發。

「這朝廷是否降罪還是兩碼事,就算降罪了,也可能不是斬殺,而是抄家流放呢。」她聲音柔柔的勸慰,「你想想,假如真的是抄家流放,那現下你這兒,你母親給你的財產,便是你們錢家最後殘留的一點家當。憑著這些,你還有機會救出你父母親,讓他們安享晚年••••••」

听她條條款款娓娓道來,錢惜玉心里清明了許多,自己,當真是死不得的。退一萬步講,就是錢府這次真的躲不過,至少,也得有人給他們收尸安葬。

這樣一想,錢惜玉便暫歇下了回府‘同生共死’的心。她從清景懷里抬起頭來,站直了身子,俯身一拜,說道,「謝姐姐好意勸慰。」

只是這一拜,她便清清楚楚看見了清景那被她咬的鮮血直涌的手。一時間,感激愧疚驚愕,各種情緒在她心里翻滾,最後說出來的,也不過一句抱歉。

自此,錢惜玉,呃,而今應該稱作宋嬌娘,宋嬌娘不再時刻想著怎樣回家。但卻一天天的忐忑不安,一天天的食不下咽,不過一月,已清瘦許多。

一直沒有有關錢府的不好的消息,卻是有關新帝的消息一個個傳來。

據說新帝即位當日,二皇子的母舅荀大人當朝大罵新帝不仁不孝,共列出弒父殺母囚弟亂天下四條大罪,罵過之後,自知必死無疑,便不待侍衛擒拿,當廷撞柱而亡。

這倒沒什麼,試問哪個朝代沒有幾個撞柱而死的臣子呢?

可怕的是第二天金鑾殿傳出聖旨,荀家一百一十三口盡皆賜死,罪名是藐視皇權、霍亂朝堂。帝都四大家族之一,百年望族荀家,一夕之間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據說四大家族的另外一家皇甫家乃是先帝母後昭慧純皇後的母家,也已以欺君犯上的罪名合族流放南疆,四十年之內其子孫不得返回中原;其門生好友,均受其連累,抄家的抄家,貶官的貶官。一時之間朝野震動,人心惶惶。

這樣的消息讓錢惜玉越發的忐忑,只覺錢府定是逃不過一個死字了。這幾日錢惜玉越發郁郁,夜里好幾次被噩夢驚醒,夢里無一例外都是一地的鮮血,身體僵硬面色蒼白的母親,哭喊的聲音嘶啞的自己。

清景看她日漸孱弱的身體,便說,「你好好兒地吃飯,睡覺,養足了力氣。再有一個月,若再無錢府的消息,我便陪你回大興看個究竟。」

錢惜玉這才有了吃飯的,只是清景說了這句話後,幾乎每次飯前,錢惜玉都會再次詢問確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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