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蘅的病不知是因為涪翁的診治,還是有足夠的時間休息,卻是好得很快,不像前些日子,雖說好了些,但總是覺得身子倦倦的,一不小心就會頭痛咳嗽。
「我們應該去拜謝涪翁。」司馬蘅如是說道。
「本應該去的,卻是一直等你身子大好。如今看來,倒是時候矣。」劉曜看著司馬蘅,眼里露出滿意的笑︰「你一直病,我總是放心不下,總覺得是我耽誤了你。」
「永明君說哪里話,我還是你救的呢,怎麼能說耽誤了我?」司馬蘅覺得有些好笑,病好後,她心情似乎變得舒暢了許多。出宮後一直以來的那種擔憂與煩悶,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變得少了。一路來的那種懵懂與迷茫,在與劉曜的相處中,也漸漸變得淡了。在不知不覺中,司馬蘅覺得自己似乎長大了一些。
「若不是我急著趕路,你能多些時間休養,病便好的快些。」劉曜說道。
去涪翁的住處,要經過那條白玉腰帶般的河流。白日里風平浪靜,泛著一條小舟,迎著微風,卻是有說不出的愜意。
司馬蘅看著腳下緩緩流過的河水,卻想到,病發那晚上雖說有月光,但要經過這樣一條河流,卻還是充滿著危險。想著他們說劉曜不顧安危,幫她請來涪翁的話。這會看著,心里更是感激。
思緒間,司馬蘅不由把目光看向船頭的劉曜,他舉目若有所思的看著遠方的山脈。身邊的三五不知在跟他小聲嘀咕著什麼,他都沒有什麼反應。說到最後。三五便一臉不甘的走到劃船的壯年身邊,去跟他說著話。
那壯年就是那日里陪劉曜進院子的那位,也就是甘棠的兄長,甘木。應是常年劃船,司馬蘅看他的動作顯得嫻熟無比。
「姝女為何盯著我兄長看?」一邊的甘棠用手肘踫了踫司馬蘅,輕聲問道。
司馬蘅回過神,轉頭看向身邊堅持要跟來的甘棠,她心里明白她要來的意圖,無非想跟劉曜親近一些。
見司馬蘅不說話,甘棠便捂嘴一笑︰「兄長乃是村里最出色的男子,村里的女子們見到他,都會盯著他看的。」
「那夜里,也是你兄長劃船送永明君過河?」司馬蘅不理會甘棠那自得的笑意。
「然也,兄長技術也是村里最要好的,若不是他,那樣的夜晚,誰又敢過河?」甘棠笑意里都是驕傲︰「也還得多虧我兄長。」
與甘棠說了好一會話,眼看河岸便要到了,三五興奮的大叫了兩聲,一副還是孩子模樣。那甘木憨厚的臉上,也是笑意,顯然能把大伙安全送到對岸,他心里也是高興。
只有劉曜還再看著那遠方山脈,自上舟後,他便是這個樣子,一直未動過。
「永明君在看些什麼?如此出神。」司馬蘅走到他身後,有些疑惑的問道。
「當年越國被吳國打敗,越王勾踐便在這南山生活過一段時日。他在這南山中磨礪志氣,不忘恥辱,最後反過來才能打敗吳國。每當經過這時,看著那遙遙在望的南山,總似乎能從中感受出一些不一樣的情緒來。」劉曜輕嘆了一氣,把目光收回,用手遙指了下那遠方朦朧的山脈。
對這樣國恨家仇的事情,司馬蘅接觸的少,在宮里無人會跟她講這些。因她是個女子,這樣的事情與她無關。就是如今,她雖是晉朝公主,但若說報家仇國恨,似乎也輪不到她。可這會,不知怎麼的,她竟希望詳細的听听這樣的故事。
「能通否給我講講那越王的故事?」等上了岸,司馬蘅便緊跟在劉曜身邊,不理會三五投來的不滿眼光。
「你想听?」劉曜有些意外︰「那並不適合你。」
司馬蘅昂起頭︰「我覺得越王是個英雄,這應是英雄的故事,我很想听听。」
「越國被吳國打敗,越王勾踐發誓要報仇。于是他與另一大臣甘當人質留在吳國,服侍吳王夫差。後來過了三年,吳王把越王放了回去。越王思安居危,他把苦膽掛在室內,吃飯前一定要先嘗苦膽。睡覺時候身下墊著柴草,以使自己警惕,不喪失報仇雪恨的決心。可是吳對此卻毫不警惕,最終越王大敗吳國,吳王不得不與越王議和。」劉曜慢慢的講來。故事簡短,但卻把甘木兄妹都吸引了過來。
最後,甘木冒出一句話︰「那如今我們漢王打敗了晉王,也得警惕,不能讓晉國再來把我們打敗。」
甘木的話讓劉曜與司馬蘅都是一愣,然後兩人齊看向他。
甘木無心說的一句話,他說完也沒有意識到什麼,只是抬頭看劉曜與司馬蘅都停下來看他,便也一愣,不安的模了模頭︰「我,我可是說錯了?」
劉曜看了一眼司馬蘅,然後微一咳嗽;「無,只是不想甘木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甘木咧嘴一笑,不再多語。
這只是前人的一個故事,至于里面究竟經歷了怎麼樣的磨難,在後來評說時,也只是用簡短幾句話概括,這讓司馬蘅覺得有些悲涼。但她還是被這樣的故事打動,于是若有所思的又問︰「越國雖說先被吳國打敗,在養精蓄銳過後,吳國卻敗了。世事無絕對,那麼敗的一方或許有一天也會贏,對否?」
「然也,若晉國再出一個勾踐,那麼,也許有一天也能打敗我們胡人。」劉曜回過頭,嘴角含笑的看著司馬蘅︰「但勾踐終歸只有一個,哪能輕易又再出一個來?」
司馬蘅被劉曜的笑意刺得有些眼痛,她第一次覺得她與他是不一樣。他是胡人,而她是晉人,兩人的立場本就不一樣,雖日常相處不礙,但真正國家利益時,就顯出異樣來。
「然,晉國還有一人,相信能比勾踐。」劉曜卻是話峰一轉。
「誰?」司馬蘅一驚,忙問道。
「宰相,司馬睿。」劉曜回道,他的神色平靜,似乎只是以事論事︰「晉朝司馬睿素來有美名,他的聰慧能干,乃晉朝希望所在矣。」
司馬蘅心跳如雷,她也知她這個兄長能干,但不想被劉曜給予這麼高的評介。她有些雀躍起來,若真是這樣,她晉朝復興便有望。只是轉念一想,她的君父已被送到極北之地,那晉朝已無國君。她的君父先前又無立太子,這晉朝就算復興,那國君之位又當如何?
「阿蘅,你覺得我說的可對?」劉曜回頭看向司馬蘅。
司馬蘅有些心虛的搖頭︰「我一介女子,哪知這些。」
「是我愚昧了,以為你姓司馬,就會認識晉朝司馬睿。」劉曜又笑了起來,他的笑一如以往的溫和淡定,似真的只是無心。
劉曜雖這樣說,但司馬蘅總覺得他話里似乎有深意。他沒有過多的追問她的來歷,只能說他君子,但不能說他是傻子。
涪翁的屋子如村里的屋子無兩樣,但可能因一人住,卻是要更小一些,只有兩間土屋,但屋頂卻建得高了一些,使屋里的光線亮堂許多。
對劉曜與司馬蘅的到來,他並不意外。他招呼司馬蘅坐在他的身前,然後幫她把了把脈,最後道︰「嗯,恢復的不錯,只是最近一段時間最好不踫涼水為好。等過一年半載,身體里寒氣才會慢慢被祛退干淨。」
司馬蘅點點頭,道了聲謝。
「听涪翁之言定不會錯,他的醫術可是少人能及的。」劉曜似怕司馬蘅不把涪翁之言當回事,便又這樣鄭重的叮囑了一翻。
「姝女。」甘棠卻在這時探頭探腦的看向屋里,叫了一聲司馬蘅,似有話說。
司馬蘅便行禮退了出來,把屋里的空間讓給了劉曜與涪翁,她看得出來兩人之間似有話說。正打算找個借口出來,甘棠來得正是時候。
「姝女,山後有一小潭干淨清幽,我們去那里玩耍會吧。」司馬蘅一出來,甘棠便拉過她的手,細聲細氣的說到。
司馬蘅忽然想到她曾說過貪涼玩水的那事,便驚訝道︰「你不會又想下水?」
甘棠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然後附在司馬蘅耳邊道︰「我們去清洗子再回來可好?」
「你不怕再被水草纏進水里?」
「那只是個意外,這次,不是還有你嗎?」。
「然,涪翁剛叮囑我不能踫涼水。」
「啊,那太可惜了,這樣,你在岸上看著可好,也以防萬一。」甘棠眼巴巴的看著司馬蘅。
「如此,也罷。」司馬蘅知甘棠心意已絕,怕是她不答應,也會前去的。能看顧著倒也好些,但點頭應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