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來的苦難,其中艱辛與心酸,從未讓司馬蘅退縮過。雖然心中疼痛,甚至也會哭泣,但卻從未有一刻如此時般,喉嚨如塞了東西,想說話說不出來。眼中酸澀,但又流不淚水來。心中從未有過絕望,只因覺得親人還在過方等著她。
司馬蘅想著那位記憶中對她有過百般疼愛的君父,想著最後一次在洛陽城中見到他的情景。那時他已早沒有君王的風度,但臉上卻也沒有害怕。怎麼會,怎麼會那麼快就不在了人世?
司馬蘅從宮中出來,坐回等候在宮門的車中,劉曜卻是還沒有回來。河東公主不願多講,她能問的便只有劉曜。司馬蘅坐在馬車中總覺得不舒服,心中似少了一角,怎麼都覺得空蕩。听到動靜時,司馬蘅猛地掀開車簾,便看到劉曜從宮門出來。
司馬蘅便從車中跳了下來,快步迎了上去。
劉曜看到她上前,便放慢步子道︰「國君留我說了些話,所以出來遲了些。」
司馬蘅不理會這話,想要問出心中的問題,但卻在開口的一瞬間啞了聲,只是痛苦的看著劉曜。
這樣的司馬蘅,讓劉曜看出了異樣︰「怎麼了?」
司馬蘅深吸了一氣,過了好一會,才問道︰「我方才听姐姐說,我君父他,他-----」
劉曜看著司馬蘅,听著她的話,雖她還沒有說清。但他卻听了明白,半晌後嘆了一氣回道︰「一直沒有告訴你,你的君父在去北寒之地時,路上染了疾,卻是過了世。」
司馬蘅听到這話,才感覺有淚流了出來︰「你,為何一直未告訴我?」
「這並不是好消息,便一直瞞著,覺得能讓你遲些知道,那你便可多快活些日子。」劉曜視線從司馬蘅身上移開︰「也許這對惠帝來說,也是件好事。」
司馬蘅只覺得心中有一股氣冒了出來,讓她不吐不快︰「這都怨你們,若不是你們,我的君父,怎麼會這麼早離去?」越說便越覺得傷感委屈,卻是猛往宮門處沖去︰「我要問問漢王,是不是他不放心,害了我的君父。」
劉曜飛快轉過身,拉住司馬蘅急奔的身子,他勁很大,司馬蘅不防,卻是被他一拉便拉住了身子。劉曜拉過她,往翟車中走去︰「莫要胡鬧,先回去罷,回去我再與你說個清楚。」
司馬蘅只覺得手腕中傳來一陣疼痛,想要摔開,卻是無論怎麼掙扎都不行。步子凌亂的跟在劉曜的身後,卻是一不心,踩在了裙裾上。整個身子,便猛地撲在了劉曜的身上。
劉曜忙穩住身子,扶住司馬蘅︰「無事吧?」
司馬蘅撲在劉曜的身上,鼻間傳來他身上好聞的清草味道,因為離得近,似乎還能听到他激烈跳動的心跳聲。司馬蘅感覺他的身子穩穩的護了她,卻是讓她一時竟不想離開。只想依靠在他身上,把心中的難受與委屈喧泄出來。這樣想著,便這樣做了。
司馬蘅的舉動讓劉曜一時有些愣神,但很快便回過神,拍了拍司馬蘅因哭泣有些聳動的肩膀。卻是一時無語,劉曜抬起頭,看著宮牆之上那耀眼的光芒,心中卻也是難以平靜。
司馬蘅等情緒平復了些,才從劉曜身上離開,然後默默的上了翟車。在車中坐下時,她握了握雙手,她不能沖動,還需忍耐。
回到府中,遠遠的便看到劉瑗候在院子門口,看到司馬蘅過來,她便迎了上來,只是走到司馬蘅身邊時卻是越過她,朝她身後的劉曜走去,只听滿是期盼的問道︰「如何?國君可有說幾時見我?」
司馬蘅沒有听他們接下來的話,只是自顧的進了自己的院中,采采本是滿臉喜悅的迎了上來,待看清司馬蘅的神情,便是身子一僵,有些忐忑的問道︰「姝女,你?」
司馬蘅進了屋子︰「采采,我要更衣。」
司馬蘅把一身貴氣的首飾,與那華麗的衣裳,都換了下來,穿了身簡素衣裳。然後便又淨了梳洗了一翻,等做完這些,她心中似乎才好受了些。待盤坐下來後,喉間的不適便顯現了出來。于是揚聲對采采說道︰「有無涼水?」
采采本就在偷偷的看著司馬蘅的舉動,听了這話,神色一正,忙倒了盅水遞給司馬蘅,雖心中有疑惑,卻是不敢問出口。
司馬蘅喝了水,這才感覺好受了些,便又道︰「屋里妝案上,有卷封好的卷牘,你去把它送去給王大人府中?」
采采便不解︰「王大人?」
司馬蘅听了,這才反應過來︰「這得去問公子,至于王大人府在何處,我也並不清楚。你便去對公子說,就說是洛陽城中時常來找我的那位王夫人的夫君。這是家書,讓他幫忙傳遞下。」
采采听了應了聲諾,正要舉步出門,卻又停下問道︰「姝女可是要用些吃食?」
司馬蘅搖頭︰「不用,你去忙吧。」
采采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卻又意識到司馬蘅卻是故意要把她支開。于是便不再堅持,行了一禮就轉身把屋里那卷牘拿了出來然後便出了院子。
等采采出去後,司馬蘅才把挺直的身子一歪,卻是無力在端坐著。滿身的疲憊頓時襲來,終是忍不住趴在了桌案上。
「寡人的清河公主啊。」朦朧中,司馬蘅卻是似乎回到了宮殿中,掀開那層層的幃幔,便就看到了身穿華服的君父正抱著她玩。
小小的她摟著君父的脖子,開心的嘻嘻笑了起來,邊笑邊還叫道︰「君父,君父。」听到她的叫聲,她的君父便就笑得越發開心了︰「寡人的清河公主,真是若人疼愛。」
「君父,君父。」小小的司馬蘅听到夸獎,便就叫得越來越大聲,那細細的尖尖的聲音,卻是穿過了幃幔,回蕩在了宮殿的上方。直到司馬蘅猛地驚醒起來,那君父兩字卻還似乎在她的耳中回響。
「姝女。」采采不知幾進倒轉了回來,正有些擔憂的看著她︰「姝女,你可有事?」
司馬蘅有些迷茫的看著采采,卻是一時之間無法分辨身在何處。夢中的情景真實的讓她有一瞬間以為,還是身在宮中,叫醒她的還是那位慈愛的侍人媽媽。
「姝女。」采采又叫了一聲,見司馬蘅呆呆的不應聲,便擔憂的走近了過來,連喚了幾聲︰「姝女,姝女---」
司馬蘅這才回過神,待看清采采的身影︰「我這是在府中?」
采采點點頭︰「然也,將軍府中。」又道︰「姝女可是夢魘住了,奴婢方才見你臉色蒼白。姝女卻是太不小心了,趴在桌案上便睡了過去,要是著了涼可如何是好。」
听著采采喋喋不休的話語,司馬蘅才漸漸清醒過來,是了,她早已長大,不再是夢中的樣子,而她的君父,也不再是那個樣子,他,不在了。這個生她養她愛護她的君父,從此與他再無相見之時。一想到這個,心中又是一陣難受,眼水忍不住便就又流了下來。
「姝女。」采采見狀,便大驚︰「姝女,你這是怎麼了?」
「采采,幫我準備香案。」司馬蘅伸手抹去臉頰上的淚水,如今能做的便只能是對天拜下,以此方式送他遲來的最後一程。
采采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沒有追問,恭敬的退下去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