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石室,莫澤忍不住倒退了一步,里面溫度森冷刺骨,烏雲翻滾,陰風怒吼,冤魂無數,像是走上了陰陽路。
石室周圍的青銅器具瓶蓋被掀開,串出一個個熟悉的影子,帶著生前死去的各種猙獰模樣,每一個角落,都漂浮著鬼影,恐怕方圓百里今日都不會有冤魂游蕩,全在這了。
嗚嗚嗚……鬼哭哀嚎不斷,陰風如刀,像龍卷風般將整個石室都卷了進來。
他們目標只有一個,不遠處被冤魂包裹得里三層外三層不透風的劉可厲。
他們用最原始的方法,撕扯著他的身體,具體說是他身體里面的那個老人。
「滾開,滾開。」面目全非的老人淒厲的嘶叫著,四肢被密密麻麻的鬼魂覆蓋撕扯著,像極了古代的五馬分尸。墨夭站在石台前,雙手染血,周身詭異的散發著妖冶的死氣。這跟莫澤斂去生機完全不同,這死氣是原原本本的黃泉死意,平時觸之既成活死人,此刻正從她身體里源源不斷的涌出。
莫澤心里百味翻騰,沒想到真的有,家里的那些傳說既然是真的。
「砰」老人的身體被扯開了,像光雨一樣散向四周,陰風消散,鬼哭漸不可聞,冤魂向四周石壁穿牆而去。墨夭的身體筆直的倒了下去。
「何必與天爭,爭不過。」劉可嘉進來真好看見老人被撕裂消失這一幕,滿臉痛楚。然後默默的扶起劉可厲已經泛出尸斑的身體,眼眶中難得的有波紋閃動,「他原本可以活著的,就算是植物人也是活著的啊」大滴的眼淚落下,劉可嘉情難自禁。在老人死前要入住劉可厲身體的時候,她並沒有阻止,反而幫他完成了一系列的法式,是她自己給親哥哥判上了死刑,可是面對一個永遠醒不來的哥哥,和一個即將死去魂消的養父,她別無選擇。
「能幫幫我嗎?」。莫澤扯開劉可厲的衣服,指尖在心髒位置畫動著,虛空中出現金色的咒文,他暗喝一聲入。咒文一閃既入,劉可厲眼楮猛的睜開,身體像是被線牽引,從地筆直的彈起。
「謝謝。在你決定之前我會替你永遠保守她的秘密。」養父一直以為,墨夭身體能讓魂聚集,不散失,卻沒想到她能命令陰魂。劉可嘉心里唏噓,這就是天命,命如此,何必爭。
「帶他去安息吧!」
劉可嘉點頭,在前面引路,劉可厲緊隨其後,並沒慌忙離去,而是繞到了墨夭身邊,劉可嘉對著墨夭身體蹲下,而劉可厲蹲下的位置正好和墨夭面對面,像是有什麼話要對躺在旁邊的美人兒說。望著此情此景,劉可嘉酸楚的艱難笑到︰「墨夭,哥哥他其實一直想對你說,他喜歡你啊!」
她學著劉可厲的口氣,溫柔的開口,像冬日一米陽光︰「小夭,我喜歡你。」
他們都是陰陽師,哥哥不希望看到墨夭跟他們一樣,可是她的命里注定會踏上這條路,也許你可以改變,你們都是命數變動的人。
劉可嘉走後,莫澤想著她的話暗自發笑,既然命中注定還費力的與天爭什麼。
「他不是他,祠堂里的那人才是他?」莫澤沿階拾上,背後的墨夭在自言自語,好像夢魘。她不知道這微不可聞的聲音為什麼對于作為陰陽師的莫澤會有驚天動地的震動,而以後她總算明白,當初劉可厲對她的愛戀強大到多麼讓人驚嘆的地步。
「他來幫我,我卻殺了他。」身後的聲音更小了,莫澤一直以為墨夭在昏迷中自言自語。直到感覺背脊的衣服大片的濕潤後,他才知道她醒了。
「你殺的不是他。」莫澤用堅定無比的口氣,安慰到。身後的那人笑了,然後緩緩閉上眼。
走出祠堂,客廳燈火通明,地上的血跡和那顆人頭也被映襯得觸目驚心。劉可嘉從大門外走進來,身後沒有跟著劉可厲。她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對這種血腥的氣息顯得無比麻木。眼里再也沒有什麼痛楚,平靜無波的如同古井,這一切在她眼里好像都是幻境。
「這怎麼解決?」她若有所指的望向休息室,里面還有九具血肉模糊的尸體橫陳其間。
等著上報調查。莫澤很想這麼回一句,春游怪異的死一批大學生,不驚動國家才怪,可他不敢放任事情就這樣,調查一定會把這世界存在陰陽師的事實揭開一角。雖然他大可等著國家用政治手段把這一切超自然力量的事件抹下來,可陰陽師多次出現這對整個陰陽界都是不利的,他不會忘記古書上記載的那次事件。社會動亂,民眾惶恐,天譴的是超自然的陰陽師,上天給予的遠遠不及上天所要他們所有付出的多,他們要付出的代價是如此殘酷,他們所要遵守得法則是如此絕情。
「除非張若宇是張家本家人。」陰陽界大多知道,張家本家有種秘術,可以欲蓋彌彰。
劉可嘉暗自思索,然後有些不確定的開口「我想應該是。」
「就是因為我是張家人,你才給我喂的是少量尸毒,不是鶴頂紅嗎?我是不是該請你喝一桶尸水來回報你。」樓上有人桀驁不馴的開口,張若宇對于被人打悶棍這事,窩著一肚子的火。如若不是瞧見莫澤背上的墨夭還活著,他絕對會暴走的拆了所有人。
「對不起。」劉可嘉聲音低了下去。
「沒關系,我不干,等著上報紙蹲大獄吧,我會舉報你。」張若宇小孩子脾氣撒起來,誰也不買賬,讓莫澤簡直一腦門的陰雲,想說大局為重吧,這個人是明擺著根本不會關注局勢的那人,他只按著他的性子來。說教等于對牛彈琴。
路過劉可嘉身邊時,賭氣的說著︰「悶棍打得挺有經驗的啊。」
「你中途醒過的?怎麼可能?」
中途打張若宇悶棍的不是劉可嘉,按她說法,他們從未想過對莫澤和張若宇下過死手,成功性不高不說,他們的身份撲朔迷離事關重大,所以他們只是用提煉好的尸毒讓張若宇沉睡,用陣法困莫澤,在那種能讓普通陰陽師睡上一年的分量之下,他們從未想過張若宇會提前醒來。
客廳里的氣氛突然沉默起來,白熾燈照得他們每個人的臉色都慘白慘白的,這件事情劉可嘉他們是主導,墨夭他們是參演者,沒想到暗地里還有一個不知名的觀眾,他敲暈張若宇顯然是想讓戲繼續演下去,他看這場戲對他又有什麼利益?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身後的墨夭。
我睜開眼楮的時候,張若愚那雙跟女孩似的大眼楮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我,屋里的血腥味讓我在昏迷中也胸腔難受。我惡狠狠的瞪他,然後凶巴巴的罵道︰「變態。」出口的聲音卻虛弱的溫柔如水,像小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
「惡人被放血了啊!」他幸災樂禍,我在心里咆哮,你大爺的。
「看在這小惡人的份上,我做,同時你們記住欠我人情。」張若宇知道若是墨夭看見那一屋同學的尸體,肯定會愧疚得切月復自殺,他雖然做,但不代表白做,盡可能的收刮,這是他的行事風格,而人情債最難還。
看著張若宇進屋,想掙扎著從莫澤寬大的後背逃月兌出來,追進去看個究竟,莫澤卻冷冷的開口︰「別動,那是你不該看的。」他本意是想警告,不該看的別看,而經過我耳朵,听到的卻是一種關心,如你殺的不是他那般溫柔的安慰。我心安的趴在他後背,有淚想流。
房屋里聲響很大,半個小時後張若宇渾身是血的出來,潔白秀美的臉頰上,有還沒擦拭干淨的血跡,我看見那些原本應該死去的人,渾身帶著血跡,完好無損的從門內走出來,一如我們初來時,看到他們聚焦的眼楮,感覺是如此美好。
張若宇揮揮手,他們像接到命令般,各自上樓回屋,然後我听見整個二樓傳來嘩啦啦的沖洗聲。我突然笑了,由衷的高興,有種掩耳盜鈴的安慰︰他們都是活著的。心突然像是放下扛不起的巨石,眼前再次混沌一片。
「你沒事吧?」劉可嘉覺得無論是誰的關切,都像是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張若宇總是昂起那雙馬蹄示人。
「姓莫的,我要問你點私事。」
劉可嘉識趣的離開,這些私事他們既然不想讓她知道,也不想讓她參合,這一夜太累,也太痛,兩個最親的人離開,讓她親眼看到她逆天犯下的錯,她知道過了這一夜,她和莫澤,墨夭,張若宇再也不會有任何的交集,她笑望張若宇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嘆息,緩緩離開。
「關于她?」莫澤又不笨。
「我感覺到了她的體質不同,她也是你們莫家的?」雖然是隔著項鏈傳遞過來的感覺,那種森冷的死氣,也讓他心驚。「別讓她進陰陽界,陰陽師的結局你很清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想清楚墨夭家為什麼會遠逃莫家,也不想清楚墨夭身上有什麼秘密,更不想知道莫家讓莫澤出來找她的動機。他只有一種執念,那就是別讓墨夭做陰陽師,這種悲慘的人生不該把她也拖累進來受苦。
莫澤听說,張家本家少爺是個天妒奇才,性格唯我獨尊,桀驁不馴,經常弄得張家雞犬不寧,在陰陽界名氣不小,听出他話里深藏的哀求,莫澤心里一驚,一個囂張得不可一世的人也會低頭。
「你喜歡她?她若是普通人,你……」
「我不喜歡他,所以我希望她只是個普通人,一個活的有意思的普通人。」張若宇霸道的打斷他,執著的望著他,等著他的回答,如果莫澤不同意,他也只有出此下策。
「莫家要找的不是她。」莫澤依舊如王一般氣宇軒昂,好像從他嘴巴里說出的話就是事實。
「謝謝!」張若宇低語。
認真的幫墨夭包扎完傷口,掖好被角,張若宇點上了一點紫色的寧神香。屋內陣陣清香,讓人靈魂也跟著入定下來。這種寧神香不同于市場上販賣的,只能讓人舒神靜心的品種,而是真正能安寧人的靈魂,對身體和靈魂都大有裨益,是陰陽師療傷時用。
莫澤靠在門口,安靜的看他做完這一切。
「累死我了,你醒了不敲詐你簡直愧對上天。」張若宇開口的話,讓莫澤相當無語。
跟著莫澤重新回到祠堂下面的石室,張若宇頓時覺得在解高數題那般傷腦經。
石室的一角安靜的躺著一個女人,圓圓的臉蛋,可愛的蕾絲衣衫,長長的睫毛,她跟美無關,但是卻相當可愛。
張若宇還未踫上脈搏,僵硬的皮膚就足已說明她死去已經多時。
「墨夭會瘋的。」看到秦雪的尸體時,張若宇恍惚看見了墨夭又笑又哭瘋瘋癲癲的模樣。秦雪跟墨夭是室友,兩人關系相當密切,吃飯,逛街,上課都膩在一起,張若宇還曾經拿這取笑墨夭是玻璃,怪不得對他這麼一個大帥哥視而不見。
「其實還有救。」
「你想借魂返陽?」知道莫澤的想法後,張若宇嚇了一跳,這種術施術陰陽師必定會遭天譴,因為這亂了天地規律,而且從地府上招引回來的魂,未必就是秦雪原本的魂,地獄不止人類鬼魂一種,即使小心打開招引人魂的通道,有些強大的魂魄必定會第一時間奪尸入主。以前實施這類術的例子不少,但百分之九十的招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上來,給自己造成了大禍。
「為什麼?」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莫澤為什麼這麼犧牲。
「劉可嘉說她將來會對我有大用處。」
「你信她?」
「她是佔候術師,你自己考慮,如果你想看到那個墨夭發瘋。」莫澤丟下話就往來時的路往回走。
「我幫你也不見得成功。而且我很想見到你被天譴。」
莫澤嘴角拉起一條漂亮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