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透光性本就不好，再加上七歪八拐的建築，整個通道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劉可嘉這次是誠心的，一路下來莫澤小心警惕，再也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他看見劉可嘉在輕笑，笑他防人心中，多此一舉，笑他驚弓之鳥，杯弓蛇影。
在沒經歷這一切，劉可嘉永遠是那個天真的有些笨笨的可愛形象。而如今望她再也沒有那種微笑著有些不明就理的看著周圍一切的呆傻表情，而是對周圍一切都漠然視之，毫不掛心的清冷。
「謝謝。」她開口很輕，但卻有種魔性般縈繞心底。
「你不值得我損命。」莫澤天不怕地不怕，縱使鬼神擋道，亦要除之後快，更不會懼怕天譴損命，他留下劉可嘉只有兩個原因，一是沒必要出手，二是有求于她，當然要施恩于她。
「請問吧！」她好像覺察了天機，率先開口。
「沒想到在這兒會看到歷史上早就消失了的佔候術師，歷史記載，不過空文一張。」莫澤並沒有直接提問，這個城市埋沒于中國眼花繚亂的城市中，它不是歷史名城，也沒有旅游勝地，如果不是奉命前來，他或者一輩子都不知道在中國的版圖上還有這樣一座小城。而正是這樣一座小城，他見到了疑似陰陽師的張若宇，更甚至遇見了幾世都不曾出過的佔候術師，而他們都圍繞在一個名為墨夭的女子身邊，而這女子亦是他此次目標。震動之大，可想而知。
「有多少東西是真的消失了，有多少東西是隱藏起來了，莫家不是很清楚嗎？」。劉可嘉毫不防範，背心直露。說話雲淡風輕，好像一切事對她而言，可存，可滅，毫無意義。
「主使這一切的人為什麼會想得到她？」佔候術師，可知天命，可探生死，乾坤大道，天機命數，掐指之間。對世間一切早已靜心，原則頗重，很少會卷入是非中，替人賣命，除非他們欠人恩情，難以償還。
「澤少爺應該知道我們佔候術師的規矩，只應一事，這可是你要問的那事？」劉可嘉反問。
「我只想問我此行的結果是否是我想要的？」
「她確是你所尋的。」莫澤听到這兒心里已經大明，立馬加快了腳步，要想找到一個前幾秒還同自己接觸的人，對于莫澤來說並不難，一直跟在劉可嘉身旁，也就為了確認一件事，墨夭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但這未必是你所想要的結果。」莫澤腳步一滯，眉頭微皺，眸子緊鎖身後不急不慢跟上來的劉可嘉。
「現在你想要的，未必真的是你所想要的。」她笑靨如花，蔥玉般的食指輕輕一觸，原本緊鎖的木門向後退去，敞開在他們眼前的是個石室，右邊有微小的三顆火星閃爍，香燭味濃郁繚繞，牌位散落一地，木桌被人拖移開了一小段距離。
看到木桌上祭拜的牌位名，莫澤臉色如深海玄鐵，冷酷異常。
「你在助紂為虐。」
劉可嘉苦澀的笑了起來，嘴角輕啟，一聲嘆息飄出。言語酸楚︰「助紂為虐只為還養育恩情。」
「他是誰？」劉可嘉的話語，主使之人必定與她有血脈關系，很可能是其父母。他所見的父親已經被他在陣中擊斃，那必定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不知是從哪兒抓來的人被練就成了活死人。而劉可厲與她年紀相仿，談什麼養育之恩呢。
「你一會便會見到他的。」
「他帶走了墨夭？」莫澤突如其來的慌了神，墨夭是他此行的目的，他不容許她有一絲一毫的差失。破陣時劉可嘉曾說時間到了，墨夭難道？
在莫澤再次使出縮地成寸術時，劉可嘉突然開口制止住了他︰「你大可放心，來時我已經佔過一卦，她不會有事的，你們都如此焦急她，卻不知道她是你們的劫。如果在這里能死掉，或許你們以後都會感謝我。」說到後面她竟又開心的笑了起來。莫澤心里一陣反感，臉上陰晴沉浮，語氣冰冷絕情︰「你要再敢阻擋我，我就會是你的死劫。」說罷頭也不會的往里沖。
越走我感覺越走向了地心，這一路下來都是向下的地勢，旁邊的砂石也看得見明顯的水跡，氣溫驟然下降，皮膚貼著空氣涼颼颼的感覺。前面還是一米左右的青石台階，左右兩邊不常走動的地方都長上了厚厚的青苔，有些微弱燈光透向前路，下面反而不如上面黑暗。
「出口在里面，難道這是穿山甲打的洞不成」我暗自月復黑。這一路話不少，不過都是我自己在自言自語，小雪很少回應我一句，我若不直接提問，她就閉口不語。
一路下來，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更甚，總覺得就在眼前了，卻抓不住。
她像個孤魂一樣拿著做手電筒用的手機，默默不語的飄在前面，鎮定從容，好像入自家門似的。
如果是以前的小雪會怎麼樣？她會一路上話說得比誰都多，來鼓足勇氣，她會攀附在我手臂上，縮在我身後，因為她比我還膽小。她會對黑暗恐懼，對黑黝黝不懷好意的洞口第一個打退堂鼓。死活不會進去，她會見到那些刻著同學名字的靈牌，尖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那種不對經的感覺不是周圍氣氛的渲染，是一個原本熟悉的人，反常的變化。
我盯著那個從容不迫的影子嘎然止步，她像個虔誠的朝聖人，一步步邁向微光發出的地方。全然不聞身邊事。
在拉開兩米距離後，我腦袋下達命令，四肢直接往來路奪命狂奔，我不知道這一切怎麼回事了，但她絕對不是她自己。
才射出不到三步台階的距離，一只冰冷的手，扣住我的手腕，緊得如同從骨中生長出一般。她驀然出現在我身後，嘴唇貼在我耳後，低低嗤笑︰「都到這兒了，墨小姐還是跟我一起走完吧。」我被一股掙月兌不開的大力，扯向微光發出的石室。
空氣里有種奇怪的味道，像是寺院的香灰味，怪異得壓在心上，整個靈魂突然就安靜了，石室的四角插著巨大的紅色蠟燭，豆黃色的燭光讓這一切看起來像是張泛黃的老照片。正中間有個齊腰高的石台，像是古代祭祀天地的地方，上面刻著那種似畫又似字的符號。每個字符的凹槽都有殷紅的血跡像蛇一般蜿蜒，整個石台像是穿上的花紋復雜的的紅嫁衣，讓人毛骨悚然。
班里的李歡雙手懸空在石台上方，神情麻木，眼神失焦，整個人雪白的像是冥店里面紙札的小人。雙腕處的大動脈的表皮因血脈奔騰而外翻著，殷紅的血此時只是像沒關緊的水籠頭一滴滴向外砸，滴答的破碎聲在回音很好的石室格外清晰。
他早已死去，卻還像死前那樣站在原地。
「墨小姐你可真是讓人好等。」聲音響起的時候，抓著我的小雪，突然像稻草人般倒在一旁。李歡身邊還站著一個人，我看清他容貌的時候，一個趔趄，背脊陣陣生寒。
劉可厲，他已一個活人的樣子站在石台對面。
「你不是已經死了麼？」我見過他魂，在祠堂的時候他明明就消失在我眼前。
「他們都不知道我死了，你卻能知道我死了，真是讓人嫉妒啊。」他目光如狼一般勾著，垂涎的撫模著我的臉，身上有種奇怪的腐臭。要換正常一點的時候，我可能會心跳加速，暈頭轉向，而此時的他，我除了想逃還是想逃。我快速的倒退了幾步，腳被堅硬的東西絆得險些摔倒，那是埋在石室的青銅器，四周都有，呈瓶裝，接觸的時候心里突然就無盡的淒涼，和沖上腦門的寒冷。
「你能感覺到了。」他對我詫異的表情更滿意了。「那你也應該聞到我身上的臭味了。」他笑了起來，像得到喜愛的食物，思索著從哪兒先下手。
「知道這里面裝的是什麼嗎？是魂，普通人發現不了，你卻感覺到了，他們都不知道我是死尸，你卻知道。」他哈哈大笑，像瘋子一般自言自語︰「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上天讓你來救我的，它還是沒對我們這類人這麼殘忍。」他笑到開心處竟然雙眼流出了淚。我突然覺得這一刻的劉可厲，看起來像是七八十般的老態。
眸光一閃，他盯著我殺氣凌厲，恨不得將我撕裂，又似若珍寶，陰翳的羈笑，怨憤的開口︰「即使是這具沒死的身體，我的魂還是快腐爛的，可是如果是你的身體就不一樣了，你比他有用。」
我腦袋像是被人敲了悶棍，懵住了︰「你殺了他？」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發現我自己竟然像瘋狗一樣的對著他撕扯上去了。他箍住我雙手，像被人按住了暫停，我依舊在撲上他，而身體卻是筆直的站立著，一切的感官好像跟大腦徹底失去了聯系，我看見我雙手緩緩得抬起來，那舉動和站在我對面的李歡一模一樣，我想我臉上的表情也跟他如出一轍。血液轟轟作響，奔騰著向外擠，身體里有些東西好像也跟著血液涌了出去，慢慢的消失在我身體里，那是命。
我能清晰的感覺到，卻無能為力，前所未有的絕望和不甘像洪水一樣泛濫。
「出來了，出來了，血出來了，命沒了。」他手舞足蹈的在旁邊亂跳，高興得簡直要吐血身亡，雖然他早已死了。
「殺了他，在他殺了你之前。」在我意識即將消散的時候，有個聲音在對我說。
絕望，不甘，憤怒和凶狠，這一刻都伴隨著求生的，膨脹巨大，整個腦子似乎都被她們支配。
「對，就這樣，接下來交給我。」心底的聲音又蠱惑般的響起。意識這一刻像是被關上閘門的電燈，徹底失去了聯系。我整個腦子，所有思維都貫穿著一個信念，殺了他。殺了他，在我身體乃至靈魂奔騰著。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能看見此時的表情，他瞪大著眼，臉部極為夸張，又驚恐又忿怒，像死不瞑目的怨婦，絕望不甘的大吼著︰「是那種？？？？……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