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宇帶著我從主道旁的偏道,穿過財神洞,騰空直上大殿,他將亮黃黃的高香扛在肩頭,像極西游記猴哥的金箍棒。
大殿雄偉莊嚴,鏤空雕花,中間是如來佛,旁邊是笑得眼楮都不見的彌勒,兩座大佛是整座寺廟的亮點,往來叩拜祈福人流如注,香火極旺,我站在廟前雙手合十,就等著張若宇豪氣如雲將一柱擎天插進香爐,那該多兜風啊。
「彌勒真彌勒,分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張若宇沒有停駐的意思,自言自樂,瀟灑如風。
殿後沿八字石階向上,是觀音廟,張若宇將高香插進銅鑄香鼎,坐在一旁售賣著平安帶安全符的僧人立馬迎了上來,這可是個肥羊,大香火。
他彬彬有禮的施禮,張若宇虔誠的回禮,現在寺廟雖然捉妖除佛的根源早已斷絕的差不多,可是歷史深厚,水仍舊很深,難保哪天不會跳出一個聖僧來橫掃千軍。
「施主大善之人,不如去拜拜觀音,出點香火,功德無量。」
「大師,我找僧一。」
中年和尚一愣,連連擺手,甚是忌憚。他還記得僧一和尚才雲游到這寺廟的時候,逝世老方丈曾戒言,此子若非佛便是魔。
「僧一和尚不見客,我寺得道高僧尚多,施主要消災求福,我可代為引見。」
「大師請你幫我轉告僧一,就說故友來訪,但求一見,我一心禮佛,必定為貴寺多增香火。哦彌陀佛!」張若宇做事倒也圓滑,中年和尚一听,樂悠悠的就往觀音廟急走。
寺廟院落里的常青樹對稱分布,樹上掛滿了祈福的紅布條,張若宇買來九條平安帶讓我口念哦彌陀佛將他們系在樹上,我暗笑張若宇神棍職業病復發,他氣宇軒昂道︰「這是人家如來的地盤。得按規矩來。」
「張施主,又見面了。」身後男子的聲音很有磁性,讓人著迷。
面前穿黃色僧衣的和尚讓我驚愕,他太過年輕了,不過二十一二,身高八尺,體態健美,立體的五官稜角分明,面如冠玉,威武逼人,若不是剃光了頭,相信會是很多女人愛慕不已的成熟男人。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是怎樣如老者一般看透紅塵,斬斷七情六欲?
他目不斜視,未曾向我這邊掃過一眼,這讓我多少有點挫敗。他的眼里只有那個跟見了親人似的張若宇,古井無波的眸子里有了一絲波動,被牽扯起了舊事。
他領我到了右邊專為客人準備的禪房,親自奉上了清茶,張若宇以目告誡我別亂走,靜悄悄的跟著僧一去了另外一間禪房。
「你可是當初那個叱 風雲的易雲啊,有你出現的地方方圓百里定無鬼魂作亂,現在倒好了,披著塊布就要青燈古佛,洗心革面了。」
當初張若宇奮不顧身從上古仙墓救他出來,結果這一小子一醒就跑去立地成佛,還讓張若宇保守秘密。易家人現在都還以為他當初對家中長子見死不救,懷恨在心。張若宇第一次有冤無處申,在寺廟外仰天咆哮了好幾夜。
僧一所住的寺廟不少,但每個都不長,總會被驅逐出來,原因很簡單,他所在的寺廟原本神聖聖潔,結果他一去,總會引來陰風不斷,黃泉開路。他是陰陽師,即便誠心禮佛,陰氣卻已入了命盤,自身越強大,死氣便會越重,最終勾動冥界法則。
「這麼多年我一直很好奇仙墓里發生了什麼,你不但假傳死訊遠離易家,更是出家為僧跟陰陽界斷了聯系,以前的易雲可是陰陽界的激進分子,對鬼魂一律趕盡殺絕,從仙墓死里逃生後你被洗腦了不成,慈悲為懷了。」
對于張若宇多年不斷的質問,僧一永遠是那句話︰「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張施主往事如煙,貧僧僧一,只想在這淨土里度完殘生。」
多說無益,僧一根本是塊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張若宇也懶得廢嘴皮子,直奔主題,將指骨掏出放在案桌上,自飲起清茶來︰「你幫我看看,這是不是她的?」
僧一神色沉重,眉頭緊鎖︰「你懷疑是千年前陰陽界那位神女的?」指骨一入手,僧一的眉頭愁成了中國結,難以解開。
忽然整個房間像是經歷了千年時光,所有桌椅皆在一瞬間化成了塵埃,僧一如同殺神附體,眼神冷冽,劍眉倒立,周身時光混沌,如果被拘禁了一般,張若宇感覺靈魂像是要被活生生的絞殺在軀體你,立馬閉眼靜心,周身光芒璀璨,刺破混沌時空將自己護在了里面。
「悠著點,你想殺了我啊,還放下屠刀呢,我看你吃一輩子的素也白吃。」張若宇口無遮攔的打擊到。每根毛發如同朝陽,光暈繚繞。僧一冷眼斜他,氣質內斂,又成了樸素的僧人。
「你看到結果了,我不知道你上哪兒得來的,但你將這東西留在身邊只會引來殺生之禍,神女是莫家祖先,與她相關的,莫家視之如命,千年前的那場災難,陰陽界都參加了,神女組織了這場戰爭,卻最後一手毀掉,這其中的端倪,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整個陰陽界都是她一場試驗的犧牲品。可你知道她提出來的條件太誘人了,陰陽界見過她將那神跡成真,所以直到今天,很多陰陽世家也沒放棄,只是在等待時機。張若宇這趟渾水太深,動輒就會沒命。」見到神之指骨,讓僧一不能平靜,竟開口說起了往事。
「易家也沒放棄。」張若宇好像抓住了一絲關鍵性的聯系。
「我能告訴你的也只有這麼多了,如若無事,施主請回吧!」僧一將指骨還與,下了逐客令。
「我當然是有事才登三寶殿,不然真來燒香敘舊不成,他們又沒庇佑過我。」
救了他三年,張若宇從來未曾要他償還人情,如今總算開口,僧一如同將死之人,心神難得寧靜和無謂,能讓陰陽界這個天之驕子的人幫忙的事,僧一暗暗感覺,或許自己這次大限將至。
足足一刻鐘,茶水涼透,僧一和張若宇才相繼回了禪房,我像是見了領導一般,站得筆直,等候發落,僧一的漠然的神情,不怒而威,讓人心生敬意。我看不出來他的情緒,他和劉可嘉一樣,總能把自己隱藏得相當好,而身後張若宇得意洋洋的朝著我擠眉弄眼,敲竹杠後大快人心。
僧一的視線不離我身,我被注視得毛骨悚然,僵硬的扭著腦袋,故作輕松。
「以後若有事就捏碎這珠子,也可以來找我。方法張施主會教你。」說完僧一扭頭便走上鐘樓,一會遠古悠長,莊嚴又雄渾的鐘聲從鐘樓擴散八方,聞者皆生朝聖禮敬之心。
張若宇拍拍我肩,讓我從入定中醒轉過來,晚霞染天,拉著長長身影,一前一後步出寺廟。
「他怎麼會……」
「只要沒成佛,和尚也難還人情。何況他是被佛拋棄的人。」張若宇說得很坦蕩。
僧一站在高高的鐘樓,眺望晚霞中的兩人,一聲輕嘆︰「為何重現?天意難測啊!」
「唵……」鐘聲又一次響起,寺內梵唱不斷,天籟之聲傳遍天際,僧一身邊不知何時立著一女子,猶如空谷幽蘭墨一描,剪水雙瞳,寥若晨星,像世間萬物皆不能讓之動心,輕靈飄逸如宮闕仙子。
「風暴來了!」劉可嘉話剛落,天空唐突的炸響悶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