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爺
會遭報應。
閻王扔出的蜜糖,她拾起。片刻瞬間已成罪過。對不起生靈對不起造物佛祖。無臉面對江東父老。
可她又回不去,在天平的另一邊,天線的頭頂飛晃,早晚將墜落。
偏偏在拐角,未來難料的拐角,那個發生諸多,事故事件傳說偶遇,雜七雜八是非之地。她遇見了藍袍子的少爺。
她還在想,胡思亂想怎樣彌補過錯,那不是女媧剩下的洞,無神龜之殼。她自作孽。她逃不掉還不如面對慘白人生,比刷了漂白劑的浴缸更甚,無月無星霧蒙蒙,雨中車窗。
遇見了少爺。
巧在,她八百年惰性不改忘記燒香給天上諸路神仙,給遇見了少爺。
?你要去哪?
?去,找人。
?何人?
?熟人。
少爺氣定神閑,她慌慌張張。
?為何如此慌張?
少爺不懂的,絕對。
少爺在上,千萬人之上,白衣狼之上。她在下,最少白衣狼之下。一日見兩面她將背氣過去。
?你姓甚名誰?
她抬眼,少爺仰著下巴等她答復。
少爺也許想昭告自己身份,可她看來那只是因為少爺比她矮一頭。
她指著自己,少爺點頭示意讓她自報家門。她有何家門?管家應該算是吧。她想著,又偏離內容胡思亂想。
少爺身後那僕役淡定輕咳一聲。
?阿離。她即答。
少爺皺眉︰無姓?
原本有姓。
原本她也是有名有姓,經受過現代教育洗禮的良好青年。吟詩作賦,舞袖舞槍都外行。非天賦異稟的常人一只。如今寄身于管家門下,吃白食少做事。
?無姓。她答道。
?這倒是怪了。少爺金口玉言,擊中她要脈。你不是管家人麼?
誰說的?
誰把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告訴了少爺?
阿離想爬牆到萬里無雲晴空之中,俯覽府中誰偷偷模模藏匿人群之中,泄露不算秘密的大嘴巴。
她盯著少爺的瓷器臉,小小一會而已。她才不敢直視少爺過久,會目眩。
?方才,她說的。
少爺扭轉,指著從拐角的客房挪出步子的月牙。
?我說什麼了?
?你說的?
?就是她。
?哎?我說什麼了?哎哎?你不是曹家的三少爺麼?
?真是你說的?
?騙你作甚。
?可是我就見你一眼,方才,什麼時候來著?我什麼都沒跟你說!
?不是你說的?
?就是她說的!
少爺氣急幾乎跺腳。那邊還是僕役看不下去混亂場面。一個對著另一個說,而另一個又對著第三個人。話題放出去收不回來,解不開的死循環。他想他再不開口,他們這群(似乎是)受了良好教育的貴族子弟們,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方才打探之人是臣下。
僕役彎著腰,行了大禮,當然只對著少爺。
?對吧!我就說呢!方才確實是你!月牙拍掌。
少爺在旁哼了一聲。
?管家人,是義女。跟著管家家主習佔卜。少爺敘述從僕役听來轉述月牙的話。他才明白為何奉孝先生會那般形容。
?那女子會佔卜,可預測未來
巫蠱!
少爺甩甩墨黑的頭發,心里嗤笑。
龜甲也好佔星也好,哪里來得依據?說天上有神仙為何他一次也沒見?
可笑到家。
少爺十三年的歷練不用自夸,縱使心中譏笑嘲諷要溢出,他也不會露出絲毫異樣。
所以阿離才想,少爺非表情稀缺即面癱。
托少爺的福,當日踫面二次。阿離跟白衣狼。
她不想唇槍舌劍,論戰無關痛癢的是非。對于她或者奉孝來說,人際關系從沒有字面能表達清楚過。她選擇閃躲,拉著月牙到棉帳里,屏住呼吸,纏了全身線條布條,厚綿綿的帳子。她不知道奉孝看到自己沒,在少爺面前,縱使是狼輩也會收斂許多吧?她希望如此。
?奉孝先生。
她听少爺說道。
?拜過少主。
那只白衣狼回道。
?先生可知,來年父親請來的老師,是哪家人?
?此事,臣尚未得知。
?那是父親還未決定?
?少主欲知,臣即刻去問?
?那倒不必…
少爺用課業牽制住了奉孝,阿離抓著月牙的手臂,心想可以悄悄溜走。奉孝的話音在側,離她們唯有一手臂距離,真切得很。她听了十年的聲音,清清涼涼,不會有卡到喉嚨的氣流也不會太過低沉。適宜如十月暖陽,在秋風里乘風而上,射入雲霄。
有那麼片刻,她還以為自己要對這個聲音產生留念。
下一秒她跑了起來,帶著月牙。
凡事皆妄念。
她在意的,或許是少爺的稚澀之音?
※※
阿離跟月牙坐定,面對面促膝。借來厚毯子墊在腿下。關緊門窗,閑人莫進模樣。
?月牙知道三少爺的名字麼?阿離問。
月牙沉默。
阿離就猜到她絕對不知。她知道的諸如三少爺曹家三少爺小三小愛德華黑主子臭小鬼此番稱呼。或許偶爾她會從別人口中听到子桓的字,卻絕對不知他名。
?他叫曹丕。
丕,大或尊奉之意。
?耳熟…
月牙對于歷史是半文盲。
?煮豆燃豆萁的壞心哥哥。
?啊那個!
?那個哥哥便是三少爺,將來他要繼承父業成魏王,而後稱帝。
?那不是什麼哥哥要殺弟弟?…對,弟弟叫曹植!
所以說重點是——
?你不要跟三少爺講太多關于我的事。
阿離說。
月牙眨眼楮,她不懂。
?三少爺是太重要的人物,跟他關系牽扯過多,我們會被卷進去。
那歷史的漩渦中。非游泳則溺死。
?我不想跟三少爺,孫家兩個少爺,西邊一干人等扯得太深。否則,她將無立足之地。甚者,她被當作怪物祭天拜地,然後記入某人的搜神記里。黃初青龍哪年那月,得天地之氣成精某女子怎樣怎樣……
?可是你又不告訴我什麼,也不跟我說過去。管家的事,沒什麼關系吧?
月牙所知,寥寥冰山千分之一。
?我不能…
她不能的太多,把她包成木乃伊一只。
或許是她終究跟月牙不同?她們從黃泉九千里月兌身剎那,已經不同。月牙青白如同月色的旅途,怎跟她一樣?即便,這是她自選的,自找的,自作孽。
自作孽,那便死吧。
月牙閉上眼楮,听門外響起咚咚雷聲。
雲罩天際,整片大地黯淡。月牙推窗,寒風猛入吹了她滿面涼氣。再過幾天,叔輩們將策馬前行征劉備。阿離說過,惇叔和淵叔此戰無事,勝利而歸。六十年後她或許病死,阿離不會。十年前她裝出一副少年模樣時候,阿離跟奉孝相見。
?阿離就不會老麼?
長生不老?
那不是早先秦始皇所追尋,蓬萊仙閣的寶物?
非現實,闖入外太空也不見的傳說罷了。
可她卻听到阿離說。
?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