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沫在一個夜晚醒來,比醫生預計的整整晚了一天。袁杰安排的醫院在私密性與醫護服務性都屬一流,夜里是無需家人陪護的。
夜里很晚,雲沫的家人已經回到了酒店休息,高翔在小護士一遍遍地催促下正要回房。守了很久,他有些疲倦地一只手扶上自己的後頸,不自覺地低下頭去,剎那間就失了神。視野里只剩下一雙漆黑的眸子,純淨無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臉。
"她……醒了。"高翔說的很輕,幾乎是氣聲,好像眼前浮著一個脆弱的肥皂泡,只要呼吸稍重就會破裂。
雲沫茫然睜大的眼楮里泛著水光,那時漫無邊際的黑,剔透晶瑩,高翔感覺自己完全無法移開視線,眼眶越來越熱,護士及時喚來醫生來做檢查,他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當眾失態。
高翔想退後兩步,想給醫生留有空間,轉身卻發現邁不開步子,身體一僵,視線一點一點往下走……衣角被攥住了,雲沫抓得非常用力,縴細的指節泛出青白色,病服寬松的布料皺成一團。
她沒有什麼力氣,卻執著地不肯放手,他一動一不敢動,好像忽然就崩潰了,沖出胸膛,不管不顧,高翔握住雲沫的手背︰"我不走,我就在這兒,我哪也不去。"
雲沫茫然然看著他,一聲不吭,視線好像沒有焦點。高翔的手是松不開了,醫生用筆燈在雲沫眼前移動,她卻只配合看了一眼又把視線轉回高翔身上。
醫生好脾氣地笑笑︰"她可能剛剛醒來,還有點意志模糊,很快就會好的。"
高翔在一旁胡亂的點頭,有些傻氣地咧了咧嘴,視線卻烙在她身上離不開分毫。
半小時後,醫生做完檢查,房間終于只剩下他們兩人,高翔臉超近地湊上來︰
"醒了?真的醒了?"
雲沫皺眉,呼吸微弱,想笑,卻沒有力氣。
"廢話,還有人,假醒的嗎?"她用盡全身力氣,出來的聲音還是氣若游絲。
"呵呵,醒了就好,慢慢會恢復的。"高翔輕輕捏了捏雲沫深陷的臉頰,"沒力氣吧,我醒來的時候也渾身沒勁,過一會就好了。"
"你……也會沒有力氣嗎?"
"怎麼不會?"高翔盯著雲沫的眼楮,手在她的臉上來回溫柔的撫模,"是真的,真的醒了,能說話了,是醒了。"
他一遍一遍吻著雲沫蒼白的手指,"不管白天夜晚,我老是產生幻覺,好像你醒了,睜著眼楮看著我。"
高翔的臉貼在雲沫的胸口,感受慢慢強烈起來額心跳,"活著,雲沫,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一定要活著。"
"嗯,"她的手指插在他的亂發之間,繾綣︰"對不起,嚇到你了。"
對不起,這三個字,是她懸在死亡邊緣時最想對高翔說的話。
原來,深愛上一個人,在要獨留他在人世時,最想對他說的三個字不是我愛你,而是對不起。在劫後余生後的那三個字,亦是如此。
說著,她的手指在頸間模到了東西,本來以為是儀器的極片,手指再模下去,雲沫的嘴角翹了起來。
"找到啦?"
他的彩色沙漠,她的painteddesert。
"嗯,以後再也不準弄掉了。"
銀色的月光從大窗傾瀉下來,窗外的枝葉搖晃,細細地,如同兩人竊竊低語。
"寶貝兒,我要是殘廢了,還跟我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