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干掉第二批黑衣人後,連景和趁夜進了一趟城主府。逃婚被抓回來的莊映眉讓莊恪大為生氣,被軟禁在房中,哪也不能去。連景和趕到時,莊映眉也正等得心焦,兩人相聚後,熄了燈,小聲商討著對策。待定下下一步的計策後,天都已經吐了魚肚白。
于是第二日,連景和日上三竿才起來,略為打理一番,按著計劃,出了「如雲再三」客棧,就往越重樓下的雙渠亭而去。
雙渠亭,處于兩河交匯處,東淮河與其分流的岔口處。背靠越重樓,面朝寬闊的水面,還有一處淺灘。從越重樓右側閣樓而建的水榭長廊蜿蜒曲折,伸延至水中,圈起一傾淺淺水泊。周圍種了一圈垂柳,此時抽著新鮮柳條隨風撩著水面,水泊種了一叢叢的水蓮,此時碧荷鋪水,把水波連成一片碧綠,偶有幾支早開的荷點綴碧綠中,遠遠望去十分養眼。水泊還準備有畫舫船只,專供游人游湖。若到了夏秋兩季,水泊里的荷花就有一人高時,泛舟賞蓮是最佳的選擇。
水榭長廊上環繞著建了四五座小亭,而雙渠亭就是其中之一。小亭處于環境幽深、人煙稀疏之處,四面開窗,上掛著輕靈如煙的紗絹,隨風飄忽不定,十分雅致。
連景和到達的時候,已快正午,這一處,早已游人如織。連景和避開人群,小心尋找著雙渠亭。所幸雙渠亭位置較偏,連景和撩開紗絹時,亭內空蕩蕩並無一人。
坐在臨荷一面的矮石欄上,摘了一片女敕綠的柳葉,連景和靜靜等待莊映眉的到來。
傳聞渝中城主莊恪為人嚴肅不苟言笑,對莊映眉的管教十分嚴格,這一次莊映眉離家出走已是在挑戰他的權威,軟禁已經是比較寬松的懲罰,只是,照她昨日被軟禁的情形,連景和十分懷疑她今天是否能如約而至。
不過,經過這幾日的接觸了解,莊映眉並不是一個十分守禮膽小的人,相反的還帶了一絲俏皮頑劣,聰明的她應該不會就此束手無措。連景和想到昨夜兩人商定的計策,不由苦笑連連,城中聚集的應試之人千里迢迢趕來捧場,只怕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忙活了。
什麼叫做表里不如一,連景和十分感慨,不知該是佩服她聰明機智,還是鄙視她狡猾如狸。
時間慢慢流逝,已是正午,連景和吹著春風,有些懶洋洋。正想著要不要趁空打個盹兒,亭外隱隱傳來了腳步聲,還不止一個人。
連景和一掃倦容,做賞景模樣。
一陣風吹過,傳來一個有些略帶擔憂的低沉聲音︰「累了吧?那兒有一處亭子,我們先過去歇一會兒吧。」
男子的嗓音十分熟悉,連景和想了想,似乎在哪里听過。
這時又傳來一個溫柔軟綿的聲音︰「好。」放棄回想那男子的聲音,連景和已經听出這溫柔軟綿的聲音正是莊映眉所出。
果然沒一會兒,一行人已經到了亭外,隔著白色紗絹,連景和看得並不真切,只依稀看到三道人影,停住了腳步,似乎是在打量亭子。
「大哥,這個亭子為什麼叫做‘雙渠閣’?明明這里有這麼多的亭子。而且也沒有其它亭子的名字好听。」一個年輕女子稚女敕的聲音疑惑道,帶著撒嬌,卻掩不住驕縱。
一听到這個聲音,連景和就知道方才那個男子的聲音為何這麼熟悉了,竟然是他們,那對柳家兄妹。
怪不得莊映眉打了包票今日必能出府,以這柳長添的痴情程度,她再稍稍利用,出府還真不是一件難事。況且,柳長添上門相邀,莊映眉沒有拒絕,莊恪也不好阻攔,不然怎麼解釋莊映眉被軟禁的事實?畢竟這不是件光彩的事。
「因為這雙渠亭正好就建在兩河交匯處,」柳長添伸起長指,向身後指去,笑著解釋,「你看,這邊是東淮河,這一邊是分河。別處的亭子都不能一眼就望見兩河,唯有雙渠亭當得起這個名字。」
頓了頓,又輕聲補充道︰「其實,這很簡單,只是被人想得復雜了。而且,別看名字沒有雅意,但直直白白,簡簡單單的,不是很好嗎?整得那麼復雜,那麼花俏,反而失了真意。」
果然是個做兄長的,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名字也能扯出一堆大道理,不過,簡簡單單即是真,她深以為然。若前世她能及早領悟,何至于淪落天涯?
莊映眉果然是個聰慧的人,輕聲贊道︰「柳公子真是心思敏捷,直白簡單,才不負真情,若是拐彎抹角反而就要思考這到底是否值得追求了。」
這話說得讓人乍听還以為她深以為然,若是說給別人听還好,但是對著痴心于己的柳長添說出,更像是她話中的拐彎抹角,連景和暗笑,這話真是冠冕堂皇,明明就是在暗示柳長添,若是有意就不會推三阻四拐彎抹角,這擺明就是我對你無意,你趁早死心吧。
果然,柳長添動作一滯,半會兒才略帶苦澀道︰「莊小姐果然深知我心。」
「哎呀,什麼白的黑的,趕緊進去吧。」一旁的柳怡綢听不懂他們在說什麼,自顧打量四周了好半天也不見他們動作,不由催促道。
說完撩開紗絹,當先踏進亭子,和連景和對了個正著,大眼瞪小眼中,柳怡綢慢慢紅透了一張俏臉,惱羞叫道︰「是你!你躲在這里干什麼?」
連景和並不搭理,而是看向了應聲而入的柳長添及莊映眉兩人,在看清楚莊映眉後,眼楮已經發直了。
柳長添一愣,原來是熟人,頓時抱拳朗聲笑著打了聲招呼︰「原來是景兄呀!真是幸會!」
連景和仍未搭理,一雙眼依然直勾勾地望著莊映眉,仿佛入了障,魂游天外。
柳怡綢見她無視自己,尷尬之後,怒道︰「你這人也太無禮了!怎麼能夠這樣盯著莊姐姐看?!」
柳長添也感到十分尷尬,聞言果然見他直勾勾地看著身後,而身後的莊映眉也沒有出聲,他心里一突,微微側過頭,莊映眉低著頭,妍麗的容顏上早已遍生紅雲,雙眼偷偷瞄著連景和,兩手無措絞著衣角,一副嬌羞的模樣。他一呆,眉頭微皺,他何曾見過莊映眉這樣嬌羞的模樣?心中愈發苦澀。
但是他絕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收斂心緒,柳長添上前走了兩步,微微遮掩住身後的莊映眉,清了清嗓子,松了眉頭笑道︰「沒想到我們真是有緣,景兄今日怎地得空來此游玩?」
戲已經開演,但物極必反,過猶不及,否則只怕引起誤解,認為她是個輕佻放蕩的人,于計劃十分不利。想到這點,連景和痛快地收回眼光,帶著歉意,作了個揖,磊落道︰「在下自小生長在山野,沒見過大世面,一時無禮,還請諸位不要見怪!」
莊映眉微微頷首,也還了個禮。
見她眼神清澈,動作磊落,倒是直白率真,直截了當,柳長添對她的印象稍稍改觀,也笑道︰「景兄多禮了!」
柳怡綢卻是不依,她十分討厭連景和方才呆看莊映眉的眼神,有些忿忿嘀咕道︰「看也是個鄉野粗鄙莽夫,不然干嘛要躲在亭里偷看?」
連景和詫異這忿恨來得有些莫名所以,又想到昨日這女子的蠻橫無禮,只是皺了皺眉,全當沒听見。
柳長添卻有些頭疼,收了笑出聲喝道︰「綢兒,不得無禮!」
柳長添雖然寵妹,但並非寵溺,對于柳怡綢不當之舉還是會出言指責的,甚至會嚴厲批評,看著柳怡綢委屈的眼中泛了點淚光,連景和十分羨慕,甚至嫉妒,得兄如此,夫復何求?
「好了,都是個大姑娘了,還這麼不懂事,趕緊坐下歇息,也不怕讓人看了笑話。」柳長添有些無奈,伸出手像以前那樣欲撫模妹妹頭頂,又想到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手一頓轉了個方向,搖了搖頭,輕笑道。
「景兄見笑了。」柳長添不再管她,轉過頭笑對連景和,「昨日匆忙,沒能致上歉意,不如今日一同游玩,讓在下盡綿薄之力,代為指引?」
「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連景和微微頷首,爽朗笑道,「不過,柳兄大可不必介懷。」
頓了頓,又接著道︰「只是,我們就不必太多禮了,喚我景和便可。」
「禮尚往來,那景和也不必喚我柳兄。」
說罷,兩人相視而笑。
不理會他們之間的談話,柳怡綢早已拉過一旁的莊映眉,坐在矮欄上對著一水的蓮花小聲討論著。
也不知道她們踫到了什麼難題,柳怡綢一臉糾結,苦思冥想,而一旁的莊映眉懶懶坐在矮欄上倚著雕柱,好整以暇地等著柳怡綢想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柳怡綢愁眉苦臉,半晌後突然兩眼放光,興奮叫道︰「我知道了,是蓮藕!」
「還不錯嘛,真聰明!」莊映眉稱贊,對于這個粗線頭的柳怡綢,她挺喜歡的,直率單純,還行動自由,她是十分的艷羨。
柳怡綢得她贊賞,不自覺翹高唇角,有些洋洋得意︰「那當然!」
「說些什麼呢?這麼高興。」柳長添眼帶寵溺,噙著一絲笑容向莊映眉問道。
看他一心撲在莊映眉身上,那眼里的寵溺愛意,估計都能溺死人了,連景和暗想,也不知道莊映眉怎麼還能應對自如,絲毫不受影響,只怕是用無情築了一道厚實的城牆,將一切柔情蜜意阻隔牆外,她滿臉無辜自娛其樂。只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看來這柳長添情路坎坷,有的受的了。
想到這,連景和心下黯然,一時對莊映眉的印象復雜起來。不由多看了她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