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他又咳了幾次血了?」人還未踏進門,貝一薰就大聲問道。無風聞言,立即出來迎了她,看見她手中的青顏,心里總算踏實了一些,沉聲應道︰「已經五次了。幫主若再不回來,怕是堅持不了一個時辰了。」
貝一薰蹙了蹙眉頭,立馬進了屋里,轉進里間,竄到左邊的床前,拉出了無岫已經完全發黑的手,一探脈。先前對解毒之法還有很多的顧慮的他,現在卻是一狠心,直接將手中已經變得異常興奮的青顏往他手臂上一纏。
那青顏仿佛是得了什麼佳肴一般,迅速沿著他的手臂往他的懷里鑽去。到了心口去,狠狠一口咬了下去。然後釋放了毒素,吸允起來。
貝一薰看著那只被她握著的手由黑色慢慢變成紫色,再由紫色慢慢漲成紅色,然後又慢慢變回黑色。再一探脈,卻再無一絲脈象,像是死透了一般。身體溫度也漸漸冷卻,直到冰涼。
「怎麼會這樣?」貝一薰神情恍惚地問道,只覺自己如墜冰窟,也全身發起冷來。就和哥哥的心口中了那一槍,直直倒入她懷中那一刻的感覺一模一樣。一樣的茫然無助,一樣的冷。
無風聞言一滯,上前一把抓過無岫的手腕。一探,沒有脈象;再探,仍是沒有半點跳動的跡象。眸中閃過一絲沉痛,拳頭攥緊,生生在掌心劃出了五道血痕。「兄弟在此立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那邊的無荏聞言,眸光一閃,悲痛道︰「怕是他自己沒有求生的意志。哪怕他有一絲求生意志,青顏的毒也能完全溶解掉他體內的毒素。而現在,兩種毒素在斗爭。他卻任由身體被毒素控制著。」
沒有求生意志?「為什麼?為什麼?為……」貝一薰只是神情恍惚地不停問道。無風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卻被她滑落的那滴淚所惑。她為了無岫在哭?若是躺在這里的人是他,那麼,她還會不會落下這滴淚?
或許,有一天,他能得到答案。但不是現在。現在無岫的生死是她眼中唯一能看到的事情。她就像丟了魂一般,只是這樣呆呆地看著床上那已經是全身發黑的人。他當然不會知道她此刻想到的,會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貝一薰被自己滴在手心里的淚所驚醒,見到青顏正饜足地從他懷里探出頭來,然後沿著她握著他的手往上爬,只爬到她懷里,一下子鑽了個頭進去。無風擔心它傷了她,正欲出手,就見她眸光一亮,從懷里掏出了一株女敕綠的草,連帶著青顏丟在了床上。
那正是她順手帶回來的青顏草。青顏一見青顏草,果然不再理會旁人,喜滋滋地拖著青顏草又鑽進了無岫的懷里。
貝一薰眸子一斂,低笑一聲,握緊了他的手,喃喃道︰「你若是真舍得我們,那就安心去吧!既然你不在意我們是喜是悲,既然你想要逃避這個世界,那就都隨你吧!反正,總有一天,我也會走,會消失在這個世界。」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無岫睫毛一閃。驚喜地與無風對視一眼,還來不及說話,無岫的全身便一下紅一下紫地色彩紛呈,讓人心驚。
他開始不停地抽搐起來。貝一薰只好更緊地握住他的手,給他一點虛無的力量。就在眾人都是驚出一身冷汗的時候,無岫忽然直直坐起,一口吐出了黑血,然後重重地倒下去。體溫卻已然在慢慢回升。
貝一薰咬咬下唇,讓自己冷靜了下來,這才將無岫的手腕翻過來,細細地替他診脈。雖然脈象虛弱,卻總算是撿回了這條命,解了身上的毒。這才總算松了口氣,淡淡浮出一個笑,柔聲道︰「恭喜你,重新回到天下幫!」
被人從背後環住雙肩,溫暖不斷襲來。貝一薰這才感覺到自己此刻全身發寒,竟比無岫先時還冷上幾分。「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剩下的,還要拜托你了,慕楓。」
似乎是她第一次那麼認真地跟他說話,鄭重地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剛進門的時候,她正握著無岫的手,默默地掉著眼淚。那時候的她,好遙遠。她從沒想過要和身邊的人求救,只是固執地握著那只手。
可是,他卻從沒有哪一刻覺得自己的心,那麼渴望接近她,給她溫暖,讓她的不安,她的絕望都不再出現。只是,他不能。因為是至交,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冷亦丞對他說出「不要愛上她」是什麼意思。
冷亦丞是否真的愛上了這個女人,他尚未看出來。但他已然知道她不屬于這個世界,她的出現,可能會成為亂世的導引。冷亦丞是席泠國的人,自然要為席泠國著想。而他,也有自己所屬的國家,也是不能有軟肋的人。
大概,只有知道她來自其他世界的人,才會如此深切地體會到听見她說總有一天要離開時那一瞬間的復雜心情吧!
「你放心,有我慕楓在,斷不會讓你的人有何閃失的。你也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和戰無風就可以了。」輕柔的語氣,堅定的承諾。慕楓也未曾想過有那麼一天,自己也會如此想要保護一個女人,甚至是她任何一點小小的希望。
貝一薰回眸,看著慕楓,感激地笑了笑。目光飄向窗外,這才忽然眸光一閃,喃喃道︰「快要天亮了?」慕楓不解,仍是笑道︰「是,你太累了,該去休息了。」
她卻像是沒有听見一般,立即起身,掙開了慕楓環抱她的雙手,松開無岫的手,為他攏好了被子,這才轉身匆匆奔向了廚房。慕楓看向自己空空的懷抱,苦笑一聲。繼而起身,去給一夜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無荏施針了。
在廚房里替無岫熬著藥的無風見她進來,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道︰「幫主,你這應該去休息,來這做什麼?等會兒伙夫來了,要做什麼吩咐下去就行了。」
貝一薰搖搖頭,道︰「不行,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承諾。我絕不再失信于他了。」當初若不是她不顧哥哥的勸阻,又怎麼拖累哥哥?如今,既然是上天要讓她彌補自己當初的錯,她又豈能假他人之手,去完成她對他的承諾?
此時的無風還不能理解她的堅定,只能任由她去了。可是,當他看到那個傻乎乎的布衣出現在天下幫,堂而皇之地住進了明月樓的時候,他確實是哭笑不得。不僅是他,其他的人,除了早已經知道這件事的無憂,都是反應了很久這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好在,布衣雖然粘人,但是也懂事。且因著他思想不成熟,大家都是大男人,也無太多計較。平日里都忙著自己的生意,更是沒有那個時間,去在乎太多。
對于此事,最跳腳的,自然就是那個看上去,閑得不能再閑的虞城幫幫主--慕楓了。當然,他的反對還沒說出口,就被貝一薰一句話給打斷了。話說︰「慕大幫主,你是不是該回家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