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行 第四章 尼姑下山不化齋

作者 ︰

左相府,孟培炎的夫人劉素菲正對鏡梳妝,听著下人稟報景容的行蹤。

她人到中年卻保養得宜,整個人看起來溫婉清麗,有種美婦人的成熟風韻,一顰一笑都很動人。

左相孟培炎偷得浮生半日閑,有些倦怠的倚在榻上看著自己的娘子梳妝。

劉素菲挑了對綴著珍珠的耳環對著鏡子邊戴邊皺眉道︰「景容這孩子怎麼又出門了,身子還沒好透呢,外頭到底有什麼在勾著他的心啊,近來總是神神秘秘的。」

身旁的孟培炎不由得笑了,伸手從桌上的妝奩里取了一支白玉蝴蝶簪替她插入發髻間溫言道︰「兒大不由娘,過了年就二十了,你當他還是小女圭女圭。」

劉素菲對鏡照了照,滿意的點點頭,擯退下人,關上了門。

孟培炎知她有話要說,不料素菲還沒開口,眼淚倒先淌了下來︰「炎哥哥!」

一聲炎哥哥,直把培炎的記憶喚回了三十多年前,當年天真爛漫的她也是這麼追在他身後叫著炎哥哥,一副羞紅了臉的小女嬌態。

時光只解催人老,他嘆了口氣,伸手在她肩上輕拍了一下,素菲倚靠他懷里,小聲地道︰「昨晚我又夢見妹妹了,她滿身都是血……」

培炎身子顫了一下,默然半晌才低語勸慰道︰「都過去這麼久了,別胡思亂想的。」

他頓了頓道︰「我知你心里始終糾著這件事,我答應你,在我有生之年,定要幫你妹妹歆瑤討回一個公道。」

撫慰了素菲一番,培炎抬頭看著窗外冷笑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倒要看看宮里那作惡的能逍—遙—到—幾—時!」

最後幾個字,他近乎是咬牙說出,平日里過夠了虛與委蛇的日子,人前,他如戴了面具行走朝堂,只在素菲面前,他才會流露真性情。

「對了,有個事跟你說,」孟培炎正了身子,輕推開她道,「你師娘來了信,說要來帝京,你怕是有六年沒見她老人家了,準備準備。」

劉素菲拭淚驚喜道︰「師娘下山了?」培炎點點頭……

……孟玄駕著馬車匆匆駛進左相府,景容進了他的住所——月苑。

這園子是他十六歲的生辰禮,里里外外均含了他巧思,月苑的面積不算小,回廊起伏間更是水波倒影,曲徑藏幽,一步一勝景,比之帝京的皇家園林,絲毫不遜色,倒是多出幾分清雅悠然。

按照孟景容的喜好,院中栽種松竹梅,取歲寒三友之意,尤以梅花居多,凌寒而立,含香浮動。

月苑建成後,孟景容十分歡喜,親筆提了園名。

此刻,劉素菲端立在一叢怒放的冷梅下,她怔怔地看著那抹龍姿鳳章的高挑身影自遠處走來,眉眼間依稀有她妹妹當年的影子。

當年的劉歆瑤絕色傾城,名動帝畿,只可惜那美要了她的命,而今她的孩子,容顏尤勝昔日的她,卻不知是福還是禍。

「娘,」孟景容將她悵然的神情盡收眼底,疾走了幾步,笑著靠近她,「你怎麼來了?」

任由素菲像他小時候那樣攥了他手放進左手心,素菲右手理著景容鬢邊的發絲,仰著頭感慨道︰「一晃就長這麼高了。」

勾起了傷心的往事,素菲的眼眶不覺又濕了︰「若是妹妹還在世,看見你,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孟景容幽深的雙瞳一時間有些晦暗,收斂了笑意,他低聲道︰「娘,過去的就過去吧,你若不開心,孩兒心里也不好過。」

「好孩子,」素菲嘆了口氣挽起他臂膀轉了話題道,「你爹先前跟我說,清慧師太正在趕來帝京的路上,怕是再過幾日就該到了。」

「老尼姑要來?」孟景容笑問,松開他母親的手,回身嘀咕道,「這麼快就趕來抓人了。」

「你這孩子,她是我的師娘,你可要答應我,等她來了,不得無禮。」素菲沒听見他那句嘀咕,有些無奈地道。

「娘幾時見過我無禮了,孩兒不過是陳述事實。」孟景容眨眨眼楮笑道,「來就來好了,算算,我也多年沒見她了。」

……暗藍天幕,冷月高懸,黎山腳下一堆篝火,孟景容口中的老尼姑,清慧師太正盤膝打坐在一塊青石上。

松樹上系著的兩匹馬兒正悠閑地低頭吃著草,一個紅衣的嬌俏的身影從林中飛速的躍過來,正是清慧師太的弟子雅芙。

躍到清慧跟前,她解下背上順手挽起的布包,四角打開,便是一大包林中采集的各色野果,雅芙笑眯眯喊了聲︰「師傅,吃我摘的果子。」

清慧緩緩睜開眼道︰「還有三日可到京城,到了之後,先去趟左相府。」

雅芙詫異道︰「我們不去找小師妹麼?」

清慧搖頭︰「不急,我還有事要辦。」

雅芙低頭啃了口果子,山風吹過眼前那堆篝火幾個火星飛濺起落地又湮滅,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她嬌美的臉龐。

帝京,終于又可以去帝京了,那年她才十四,跟著師傅第一次去帝京,也是在那里遇上她這輩子最難忘的一個人。

當時她仗著初生牛犢不怕虎大著膽子跟他過招,只不過十來個回合,便被他制住,不得掙月兌。

動彈不得間,他在她耳邊夸贊道︰「小姑娘好身手,假以時日,必成大器,我等著你來找我,等你變得夠強。」

雅芙輕撫過腰間掛著的玉佩,這是那場打斗里他遺失在地的,她已經默默地藏了很多年,時不時取出來看看。

玉佩經久摩挲,質地愈發溫潤,這次出門她特意從箱子里取出佩戴在身上。

懷著未了的心願,不知道這次到帝京,是不是有機會見到他?

雅芙有些喪氣地想,即使見到,又能怎樣呢,或許他早已不記得她是誰,或許他業已娶妻生子。

她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塊帕子,擦擦嘴。

帕上繡著嬌艷欲滴惟妙惟肖的芙蓉花,這個是小師妹的針線。

說起小師妹,雅芙追憶起六年前涼月初到師門的日子,當時涼月受傷極重,頭上纏了層層滲血的白布,蓋著厚厚的棉被,因為縮在被子里的身體太過瘦小,仿佛那底下是空的。

她終日閉著眼楮,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翕動,即使這樣,都讓人忍不住聯想到那密睫下的眸子,若睜開一定是驚人的美麗。

師傅不遺余力的救治她,師傅的舊友還差人快馬加鞭的從京中送來了秘藥。

可是涼月的情形太過糟糕,當時師姐們都覺得涼月多半是活不了了。

沒想到師傅真能把她救過來,事後師傅因為損耗內力過多,足足閉關了二十多天。

涼月的頭部受了重創,醒來的時候,卻不記得當時是誰傷的她,縴弱的她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下床。

雅芙很喜歡這個小師妹,不單是因為她們年齡相仿,更因為涼月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氣質,雅芙覺得涼月很美,美到她試想過若她是個男人,定會死心塌地的喜歡上涼月。

既然是師姐,她就要一輩子護著她。

清音山不少弟子,對涼月懷著隱藏的嫉妒,甚至有幾分仇視。

在她們看來,師傅的偏寵毫無道理,私底下發牢騷最喜歡說的就是師傅也給我開小灶,我只怕更勝她一籌雲雲。

雅芙是心地坦誠明亮的女孩子,她覺得師姐們的嫉妒才是毫無道理的可笑,誰都看得出涼月確實是練武奇才,又豈是那幫嘴碎的八婆能比的。

涼月入門最晚,卻是師門最刻苦的弟子,在她康復後,短短一年就把清心訣練到了第二層,清音山的最快紀錄就是在那時被打破的。

看得出,師傅也極其喜歡這個小師妹,盡管對著她的時候比誰都要嚴苛,但是愛之深責之切,師傅對涼月,幾乎算得上是傾囊相授。

雅芙不止一次在晨起練功的時候,看見師傅指點涼月,她們兩人在山林間颯爽過招的身影。

在涼月逃下山前,她已經是師門中最出色的弟子了。

其實師傅當時看出涼月的苗頭不對,為了阻止她,師傅親手禁制了她的功夫,可惜依然沒能阻止涼月下山。

雅芙有些困惑涼月為什麼要走,她跟涼月睡一個屋子,細細回想才記起涼月隱約跟她提過爹娘跟大哥都死于非命,雅芙揣摩著難道涼月是下山去找仇家了麼?

她是真的擔心自己的小師妹,打從師傅說涼月去了帝京起。

她還記得多年前帝京留給她的印象,能人異士臥虎藏龍,涼月的仇家會不會也是個頂級的高手?她只身一人,會不會有危險?

搖曳樹影碎投了一地,雅芙蜷在篝火旁的青石邊思考著慢慢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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