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行 第十五章 信使錢萬兩

作者 ︰

南溪,思暢園。

月廊貫通一角南北,院中建築物極少,景觀簡潔明快,為取朗闊之意。

曲折小徑幽繞,醉魚亭盤踞園內假山至高處,絕壁夾峙間,拱橋相接臨水山石磷嶼。

院中有一開闊大湖,涼風過處,好個心曠神怡所在。

亭台水榭間,仿佛一幅淡墨山水畫徐徐展軸而現。

幾度月下躊躇,執卷遙眺遠山殘雪,山林之趣,層石疊堆。

人間江山代代換,幾百年書院巍峨,學子卻如流水更替。

涼月倚在高橋上出神地俯瞰湖面,身後歡快的童音響起,梳著兩個羊角髻的孩童漲紅著臉奔了過來。

她回眸,見是鄭院長家的幼女小星。

這孩子才五歲,微有些肉嘟嘟的臉上總是泛著兩塊紅暈,閑暇時間總是喜歡粘著她的啟蒙老師涼月,跟在她身後「秦哥哥,秦哥哥」叫個不停。

小星帶著些興奮,長睫下的圓眼黑漆漆亮晶晶,扯著她袖子道︰「秦哥哥,今日里,書院跑來了一只穿著紅袍的小狗,好凶好凶的,誰踫它都不行。」

小狗?涼月柔聲道︰「小星乖,哥哥去看看,你指路好不好?」小星點了點頭。

她蹲子,將小星抱了起來。

小孩子的身體輕軟且帶著幾分香香的女乃味。

書院報道的第一天,鄭院長的夫人宋氏就來找她。

宋氏三十出頭的年紀,眉目清秀,態度和藹,誠懇說明了來意。

原是叫涼月教授她家幼女小星的課業,涼月疑惑不解,且不說書院學子眾多,單是鄭院長本人便是一代鴻儒,何須她這個無名小鼠輩當小星的老師。

宋氏溫婉笑著說明了緣故,解了涼月的疑惑

錢萬兩傲嬌的蹲在躺椅一角,見到抱著小星的涼月進來。

那抹熟悉的身影一入眼,便興奮地大叫了幾聲。

涼月驚喜,放下嘟了嘴的小星,笑著抱起了錢萬兩。

日頭底下,錢萬兩閑閑曬著太陽,听著她帶些抱歉地道︰「你的袍子這里月兌線了一處,可惜書院沒有針線,人多口雜,我也不方便去院長夫人那里討要,等歸家日,我一定幫你逢一件新的。」

錢萬兩吃一口書院廚房制的棗泥餅,差點沒吐出來,帶了些同情地看看了看涼月。

它新主人太可憐了,這貨是棗泥餅麼?

這貨簡直是豬食啊!

汪汪~長嘆一聲,怪不得主人也瘦了一圈,跟帝京那個人一樣。

想到那人,柔暖陽光下,錢萬兩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那人前幾日在燈下遞過來一盤糧午齋杏仁卷,對著它柔聲道︰「孟玄死活攔著我,若我出門,怕是他要自殘,只好勞煩你辛苦跑一趟了。」

病才好些,就這麼不省心,錢萬兩頭一偏,白了他一眼,表示拒絕。

孟景容眉頭輕蹙,短暫沉默後,錢萬兩下一秒就看到它的前主人露出顛倒眾生的笑容。

怕是又沒好果子吃了!

果然,天殺的!

那人笑意慵懶,娓娓道來︰「孟府的管家,是京中聚賓樓的常客,你可知他最喜聚賓樓的哪道菜?」

同樣身為吃貨的錢萬兩搖搖頭表示不知。

孟景容含笑雙目灼灼道︰「聚賓樓有道拿手好菜,天寒地凍,狗肉最是養生,大補!」

直到順著陡峭山道一路奔來,錢萬兩驀然間後知後覺地想到,尼瑪,貌似我明明是狐不是狗啊?

補?補你妹啊!

對著蒼天,迎著寒風,深深的凝望帝京,它悲愴的怒吼了幾聲。

汪——汪——汪——坑爹啊——坑爹啊!防火防盜——防妖孽啊!

乘著涼月去取加餐,一直在樹下看著錢萬兩的小星,壯了膽子輕輕走過來,蹲下來用小手慢慢梳理錢萬兩頭頂的毛。

她女乃聲女乃氣地道︰「你是秦哥哥養的小狗麼?听我娘說,他是孤兒,你能不能留在書院陪陪他啊。」

錢萬兩看著面前的女圭女圭,小臉上表情沮喪,她低垂腦袋道︰「我喜歡秦哥哥,最喜歡看他笑,可是他每天都不笑。」

她扁嘴嘆了口氣,接著佩服地盯著錢萬兩豎起拇指,湊近它身邊夸贊道︰「今日你來了,我瞧他笑得好開心的樣子啊,你真厲害,不如留下來跟我們一起玩。」

錢萬兩汪汪兩聲,馬屁受用,覺得面前的小鬼霎時可愛了幾分,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她的手。

小星圓圓的眼楮閃閃,誤以為它表示同意,歡天喜地的奔去找涼月了。

……好不容易陪著宋氏哄睡了哭鬧著要狗狗的小星,趁著月色正好,涼月行至思暢園拱橋。

方小心翼翼地取出袖中存放的先前從錢萬兩身上取下的信。

朵雲軒制紙沾了淡淡藥香,涼月呆怔地望著那空無一物的紙張,許久才小心折起,緊緊貼在胸口,抬頭凝視夜空,心底呢喃嘆息……

「在想你的相好麼?」突然響起的慵懶聲音將涼月嚇得打了一個激靈,乍然回神。

定楮才看清石拱橋頭堪堪伸出高低錯落的樹梢上,竟臥著一個人。

粉紅鍛袍,風雅容顏,顰笑間意態飛揚撩動人心,除了上官流雲那個色鬼還能是誰?

都怪她之前急著看信,疏忽了周遭情形。

上官流雲原先躺在枝頭喝酒,默然不語的觀察了好一陣子涼月的動靜。

四野空曠,寥落無聲。

唯見那樹下縴秀的身影在寒意沉沉的夜色間看起來分外孤絕,一瞬間感覺自己似是讀懂了她的心意。

同為孤獨人,少不得幾分感同身受的戚戚,心中一動,才忍不住出聲打斷她的愁思。

涼月吁了口氣沖樹上瞪了一眼。

不對啊!她掩不住心底突然涌上來的問號,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麼?

涼月抬起頭仰望沖枝頭喊道︰「你好端端的,爬那麼高做什麼?難道不怕掉下來摔傷?」

「掉下來?」夜色幽沉朦朧,想是樹上人也瞧不見她的白眼,上官驚恐道,「原來我在樹上啊!我先前喝的爛醉,都不知道怎麼上來的,現在可如何是好啊?唔,瞧著好高啊,我好怕怕啊……」

「咎由自取!」涼月低語道,正待拂袖而去,樹上人大叫道︰「啊啊,我頭暈,我要掉下來了啊!」

說時遲那時快,他自高樹枝頭上瞬間直直墜落下來。

出于習武者的本能反應,涼月未加思索便躍上前奮力接住了他。

可惜那廝太重,涼月太瘦,于是,于是,兩人便疊在一起倒在了草地上。

濃重的酒氣里,涼月只听得他輕笑了一聲道︰「你身上好香。」

上官那廝便醉死過去直直暈倒在了她上面。

涼月手腳並用,好容易才從他身下掙月兌出來。

林宇正在燈下搖頭晃腦聲情並茂的誦讀「青州賦」,听得「吱呀」一聲門響,轉頭見到涼月回來。

正待與她探討,一听上官醉在了院子里,倒霉催的,只好怒氣沖沖跟著涼月去搬尸。

「鴛鴦,小親親,來接為夫了?」上官貼著林宇正的胸口便是一記咸豬手,模了又模不見起伏,疑惑道,「分別才幾日,親親怎的消瘦至此?連胸也縮水了?」

林宇正憤憤的漲紅了臉,放開手沖著他便猛踹了兩腳。

上官被踹倒在地,委屈的低頭撇了撇嘴,恰似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數日不見,越發潑辣了?」

涼月跟林宇正一左一右夾住醉死的色鬼回到東六舍,後者摜了那醉鬼扔至榻上。

林宇正拍拍手上塵土,猶自嫌髒,淨手後復又打開櫃子找出色鬼上官常備的用來燻染衣服的香,點上驅散酒氣,方才重新回到桌邊坐定。

涼月整理筆墨畫卷,邊听著他重執了書卷翻頁間猶自咒罵上官的聲音,看著床榻上暖被里倒頭睡得正酣的身影,沉夢間翻了個身,猶自囈語「依人妹妹……你來……叫……小翠也來……」

涼月笑著搖了搖頭。

她這兩個室友,是一對活寶,總是看對方不順眼,無論大小事,都會隨時起沖突。

即便是這樣,寒夜里助力她搬回上官的人依舊是林宇正,哪怕他埋怨不絕,她相信換了另一個人,也是一樣。

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涼月心思似網夜夜糾結。

幸好有他們,她在這個夜晚的傷感情緒被悉數沖淡。

帝京那人喚了錢萬兩迢遠送信卻不著一字。

月色靜謐,月光華美,抵不得那人眉間淺笑。

相思如藥,單方只一味。

他知她懂,她亦如他所料,只是,她該放置何處,他這深重的心意……

痴夢一場,放不下的,人世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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