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繁葉茂,肅花絮晚,菲紅素輕,時至初夏,漸墜的夕陽映紅了天際(千年淚第五章六朝古都內容)。雖剛剛經歷過了一場血色的硝煙,失去近半河山,可是這個六朝古都卻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依舊繁華若夢。
臨河酒肆中,一名容顏清秀的少年落座在二樓雅室,身下楊柳依依,水聲脈脈。他一襲白衣,墨發用玉帶束于頭頂,膚如凝脂,唇若櫻花,潔白的衣袂迎風微動,神情朗散,手上端著一杯香茶莫不經心的品茗著,目光全流連在雕花木欄之外。
這些日子汐芸帶著紫鵑仍舊一副少年裝扮,兩人暢游山水,一路南下。
「公公子。」紫鵑挪動步子輕聲喚道,汐芸有了些微的動容,沾染余暉的面龐卻沒有絲毫的光亮,反之一片黯然。
「你知道千年之後的十里秦淮會是什麼模樣嗎?」。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語從汐芸的口中緩緩道出,紫鵑訝異著微微搖頭,「奴婢不知。」
汐芸沒有抬眼,自顧自的,道︰「千年之後它亦不會有任何改變,只是我的人生卻隨著這波光瀲灩的河水改變了原有的軌跡」汐芸一陣哀嘆,紫鵑卻越听越糊涂。
公主這是怎麼了?
「煙雨江南,江山如畫,才子佳人的美談層出不窮。」紫鵑還記得這是出宮前汐芸對自己所說的話,她雖照著公主的吩咐準備了一切出逃之物,可堅定她跟著汐芸出走汴京決心的,卻是這麼一句看似簡單卻讓她無限神往的話語。
一月以來她們引頸山林,泛舟湖上,到過西子湖畔,去過蘭亭東山,汐芸帶她看到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可自從來到這座千年古都,汐芸一月以來游山玩水的歡欣興致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她不知公主為何會在這里呆坐便是一個下午。
紫鵑怎會知道,是那種思鄉的愁緒,是這物是人非的景致讓汐芸升騰出無望,那是漂泊心靈對家的思念(千年淚5章節)。
人生最寶貴的莫過于求不得和已失去,汐芸昔日所有的一切都因這片河水被阻攔在了千年之外,那些相隔千年的過往要用什麼才能來拉扯住?
紫鵑欲說些什麼,卻听見一聲脆響劃破了天際,汐芸嘴邊的茶杯在地上支離破碎,裂開的潔白流淌著如柳色般的翠綠茶香,汐芸的手微微抖動著,一雙杏眼死死的盯著樓外跨馬而過的身影,那側臉,那身姿一霎那間和腦海中的一個影像交相重疊。
是他嗎?
怎會是他?
汐芸不可置信的在心底驚呼著,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溢出了無法遏制的欣喜,原來從深淵到達雲端竟是這樣的簡單。
還未回過心神,那個身影長鞭一揮,在汐芸眼前飛快的掠過,向秦淮河邊飛馳而去。看著漸漸變小的人影,汐芸的身子像是著了魔一般驀然起身沖出酒肆,顧不上旁人詫異的目光,她瘋狂的追趕著那個身影,紫鵑慌忙放下銀兩跟著追了出去。
大街上一時出現了一幅詭異的景致,一名清麗俊朗的白衣公子好似癲狂一般在擁擠的街道中跌撞著前行,急切的像是在追趕著什麼最珍貴的東西,身後的青衫侍從不停叫喊,卻根本無法攔下他。道上的行人或駐足,或搖頭,都嘆息著那麼美好的少年竟然是一個瘋子。
路人的哀嘆在汐芸的耳畔掠過,她只做未聞,此刻心中再也無法思考其他的事情,她必須追趕上那個背影,她要確定一件事——那真的會是他嗎?
前方的路好似永無止境,汐芸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肺咽喉像是要炸裂似的疼痛,邁出的步子越來越沉重,雙腿已在微微顫抖。
到達秦淮河畔的一刻,汐芸終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跌坐下來,縴白的玉手磕到地面上,一小滴血漬從磨破的手掌間溢了出來,她渾然不知(千年淚第五章六朝古都內容)。
喘息未定,汐芸倉皇四顧,放眼望去,根本尋不到先前的那個身影。
他究竟去了哪里?
汐芸溢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天邊的光亮越來越黯然,秦淮河上已經星星點點的燃起了燈火,街道兩旁的酒肆攤點漸漸喧囂起來,比起白日里更多出一份糜媚。汐芸漫無目地的走在河提上,冷眼看著綿延十里的金粉之地,眼前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牽動著她脆弱的神經。
這個曾被稱作建康的古城,孕育過那群峨眉冠帶,高歌山林的鮮活生命,留下過曲水流觴,清談哲理的魏晉風流,然而歲月無聲,時光如河流般不可逆改的奔騰向前,千百年的歲月不過彈指一揮間,那些長袖飄逸的風流再也不可復回。
就是這樣一座城市,讓她在千年之後慕名前往,就是這樣一座城市讓她的人生被徹底顛覆,就像上演了一幕可悲的鬧劇。
這里沒有擲果盈車,沒有看殺衛玠,沒有揮麈談玄,這里只有依舊醉生夢死的十里秦淮和群雄割據的紛亂天下。
它不再名喚建康,也不是千年之後的南京,這里此時叫做金陵。
汐芸再次踏足金陵城,一則,為的是懷古,她想看一看魏晉遠去了幾百年後,這個彌漫六朝金粉的古都會是怎生模樣。
再則,更是為了探尋回家的路,她帶著一絲渺茫卻不願丟棄的執念,想要從來時的地方,再次穿越千年。
可是這片河流並沒有讓她回到二十一世紀的南京,只惹得紫鵑不知所措的哭泣和擔憂。汐芸終于不得不相信,也不得不接受那些林立的高樓和閃爍著霓虹的街景已經永遠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她再也無法觸踫到那個世界最在乎的人和事(千年淚第五章六朝古都內容)。
像是迷途羔羊一般在酒肆中呆呆的坐了一個下午,汐芸腦海里掠過了無數的影像,一種徹骨的冰涼一點點侵蝕著她的心,像是黑夜中迷途的旅人再也找不到歸家的路。就在黯然絕望之際她的眼中再次盈滿了希望,因為她看到了他,這幾百個日夜魂牽夢縈的身影。
他真的來到這里了嗎?
就在命運對自己做了最無情宣判的時候,那個熟悉的影像出現在眼前,在這個陌生世界里,汐芸像是尋到了一個切實的依靠,在見到那個身影的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被什麼填滿,不再彷徨。
「若是再次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那總會有相見的一天。」汐芸抬頭望向天際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眼中的殘月也變得美麗異常起來,就在此時她卻忽然想起了什麼,慌亂的看了看四周,懊惱的敲向自己的腦袋,紫鵑紫鵑不見了。
「紫鵑」順著來時的路往回疾走,汐芸的手放在嘴邊,在人群中大聲呼喊著紫鵑的名字,可是她的聲音剛剛溢出唇齒便被淹沒在人聲鼎沸中,汐芸又急又惱,不停的游走在小販的攤前。
「請問有沒有見過一名青衫少年」「你再好好想想,十四五歲的樣子」汐芸在一個個攤子前重復的問著相同的話,得來的全是失望的回答。
繁華的夜汐芸再也無心欣賞,無力的走在被燈火照的光亮的青石路上,河面上飄來靡靡之音,她順著歌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卻看見一名青衫少年遠遠的站在垂柳下,「紫鵑!」見她安好的就在眼前,汐芸懸著的心安然放下,隨即不滿的嘟起櫻唇,「你這丫頭跑哪里去了,可算找著你了。」加快步子向紫鵑走去,然,剛邁出幾步卻停滯下來,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你你們是什麼人?」
剛才高興得忽略了身邊的人和事,此刻汐芸才看清垂柳的陰影處,紫鵑被兩個高大的黑影死死的擒住,正拼命的朝她搖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