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師悶悶的靠在船尾,偶爾別過臉去看看含笑答話的雲揚,目光很快又轉回到棹開河水的船槳上︰雲揚雖向來灑月兌不羈,可像今日這樣莽撞輕率還是頭一遭,那個郭汐怎麼看也不像風雅名士,他怎會貿然帶上此人去那種世家夜宴?子師心中的疑團甚大,他不知這個弟弟究竟在作何打算(千年淚8章節)。
「咳咳」躺在船板上的青衫少年一陣咳嗽,引來眾人的目光,汐芸飛快移動到他的身邊,緊緊握著住少年的手,一臉欣喜。
「公」青衫少年只覺指尖傳來溫潤,睜眼便看見欣喜的汐芸,那聲公主差點就月兌口而出,卻被汐芸身後的一聲溫潤男音給卡在喉間。
「同伴已醒,郭汐兄現下方可安心了。」雲揚說道。
汐芸回頭微微頷首,轉過來對著紫鵑幾乎要喜極而泣,紫鵑嗆水昏迷,她對自己的魯莽後悔不已,方才雲揚說紫鵑已無大礙,可是她的心還是像浮萍一般飄在空中,此時見紫鵑確已月兌險,竟有種劫後重逢的喜悅,眼中似有晶瑩的東西在迷蒙自己的雙眼,她強忍住,道︰「現下覺得如何?」
紫鵑虛弱的搖搖頭,「我並無大礙,讓公子憂心了。」說著想要支起身來,卻絲毫使不上勁。
「勿要妄動,你方才嗆水昏迷,此刻身子虛弱,待到了水榭,立刻讓大夫為你診治。」汐芸按住紫鵑的肩頭,柔聲說著。
「水榭?」紫鵑微微訝異的望著汐芸,她對落水後的事一無所知。
汐芸淺淺一笑,扭頭看著身後的雲揚,「方才我二人幸得雲揚兄和子師兄相救,此刻我們正隨他們前往附近的水榭,那里亦有良醫。」
「嗤(千年淚8章節)。」子師一聲冷哼,仍舊背對著眾人,那目光像是粘住了船槳一般。
「原來如此。「謝兩位搭救我家公子。」紫鵑帶著感激看向身後的雲揚想要再次起身,「勿要多禮。」雲陽上前一步,抬手阻止。
紫鵑側目看著汐芸,只見汐芸默默頷首,方才作罷。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紫鵑凝眉反握住汐芸的手腕,「公子可有傷著,我記得公子亦不會水性。」
听聞此言,子師忽而轉頭望著汐芸,目光幽深。
汐芸心叫不好,微微遲疑著開口,道︰「我年前早已習得水性,只是眾人未知,你勿要擔心。」
想起在水中似有一雙手一直緊緊的拖著自己前行,又上下打量了汐芸,見她確無不適,紫鵑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露出了笑意。
片刻,燈火漸漸明亮起來,女子動听的歌聲已清晰可聞,船身緩緩駛進了一座喧囂的水榭,方才靠岸,便有一襲華衫的男子上前恭敬一禮,「我家主人早已久候公子。」
雲揚邁步登上水榭,溫文有禮,「讓貴主人久候了,我等此刻便去拜會,只是我的朋友不慎落水,還請尋一名大夫前來。」
華衫男子趕緊再次一禮,「公子言重了,小人亦不敢當,貴友之事小人立刻遣人去辦。」說著叫來幾人將紫鵑小心翼翼抬下船來。
眾人齊齊進入水榭,華衫男子吩咐一名僕童將紫鵑先行安置到廂房,自己則恭敬地為雲揚引路,汐芸放心不下,執意要跟著紫鵑而去。
看著執拗的汐芸,雲揚勾起雙唇,在華衫男子身邊一番交代,那男子不斷頷首,眼中閃出些驚異,對著汐芸的目光也越發恭敬起來。
汐芸微微一訝,不知雲揚究竟說了些什麼,正欲相問,卻听雲揚開口道︰「郭汐兄不必過分憂心,請隨僕童到廂房先行安置(千年淚8章節)。」說罷,對著華衫男子輕輕頷首,華衫男子立刻伸手指向前方,道了個請字。
「雲揚兄。」汐芸叫住欲走之人。
雲揚轉身回走幾步,唇角溫柔的勾著一抹幅度,「何事?」
汐芸正欲開口,卻被子師截住,「雲揚,莫要再耽擱。」
「嗯。」雲揚應了聲,對汐芸道︰「雲揚急著拜會屋主,需先行一步,郭汐兄有何需要盡管吩咐從人便是,雲揚要先失陪了。」
「嗯,多謝。」汐芸不便多留,淺笑著點頭應道。雲揚溫潤一笑,幾步跟上子師翩然而去。
汐芸在僕童的帶領下,行走在水榭中,一路上亭台樓閣美不勝收,穿過一條蜿蜒的小徑,來到一扇雅致的門前,門縫支開的剎那一股竹香撲面而來,汐芸只覺這香氣頗為熟悉,像是在哪里聞過一般。
屋子里的陳設亦是相當華貴,床榻桌椅皆是紫檀木制成,室內的紗幔全是上等的蠶絹,微風過處,紗幔迎風而動,一室的如幻似夢。
此屋雖極盡奢華,卻十分雅致,毫無房外樓閣的奢靡之氣,這間廂房究竟是何人居所,汐芸心底升起了一絲好奇。
待汐芸回過神來,眾人已將紫鵑放在一方木榻上,僕童近身上前,對著汐芸一禮,道︰「請兩位公子在次小憩片刻,一會大夫自當前來。」
汐芸拱手致謝,「有勞。」
「公子言重。」僕童說罷,帶著小廝退出了屋子。
汐芸走到榻邊為紫鵑蓋上錦被,此時的紫鵑已再次酣睡過去,她信步屋內,環視一周,目光凝在了牆上的幾幅書法上(千年淚第八章水榭疑雲內容)。
幾幅墨寶揮就得龍飛鳳舞,剛勁有力,其中以一副落款為翹軒寶帚的字畫最佳,神采飛揚,勁妙無比。
汐芸記得國學老師曾說過,琴、棋、書、畫皆可觀人心,這名翹軒寶帚字里行間隱隱有一股林下之風,想必是一位縱情丘壑的灑月兌之人。
這翹軒寶帚究竟是誰,難道是這水榭的主人?若是水榭主人,怎會把水榭修葺得如此靡麗,和這幅墨寶與廂房極不相稱。
何況看那華衫男子對雲揚的態度,屋主與雲揚多為友人,雲揚飄逸出塵,能和他相知之人,必不會俗不可耐,汐芸心中一陣猜想,卻被輕叩房門的聲音打斷了思緒,「是誰?」汐芸出口問道。
「奴婢帶著大夫前來為公子診治。」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從屋外傳來,汐芸漾起笑意快步走到門前,打開房門,一名小婢捧著一樣物事,身後跟著手持藥箱的中年男子和一名僕童候在門外,汐芸側身讓開幾步,道︰「請進。」
小婢微微一禮,帶著醫者進到屋內,轉身對汐芸說道︰「這是何大夫,平日里專為我家主人瞧病,雲公子遣奴婢請何大夫前來為公子的同伴診脈。」
雲揚?
汐芸心中一暖,對著大夫起手一禮,「有勞。」
「不敢當,待老朽為那位公子把脈。」姓何的大夫走到床榻前,汐芸跟著走了過去,不等大夫抬手,已將紫鵑的一支手臂放在床沿上。
大夫扣上紫鵑的脈門,捋著胡須,不住的頷首。
汐芸心下著急,卻不敢打擾,只能呆在一旁目不轉楮的盯著何姓男子。
片刻,何大夫收回手,緩緩起身,汐芸將紫鵑的手腕放回錦被追問道︰「如何?」
何大夫面帶淺笑,手指在須子間來回捋著,「小公子並無大礙,只是落水時受了驚嚇,又嗆了河水,以至于身子虛弱,幸好未及傷及心肺,只需調理兩日方可大好(千年淚第八章水榭疑雲內容)。現下我便開個方子,讓我的僕童取藥煎來。」
「果真無事?」以策萬全,汐芸追問道。
「然。」大夫不再回話,轉身來到屋內的圓桌旁,執筆寫下方子交予僕童,側身對汐芸道︰「此藥一日一劑,兩日即可痊愈,公子無需憂心。若無他事,恕何某要先告辭。」大夫說罷,身旁的僕童立刻收拾起藥箱,汐芸見狀疾步走到桌旁,眸中盛滿感激,「今日有勞,送大夫。」
「公子客氣。」大夫提起藥箱恭敬一禮,帶著僕童輕輕合上了房門。
「郭公子」房門合上之際,身旁的小婢像是想起了什麼,從身後繞到汐芸面前,雙手送過手中的物事,「這是雲公子吩咐奴婢給公子備下的。」汐芸微微一頓,神色微訝的接過物事,手指輕輕揭一層薄絹,只見里面裹放著一件白衫,沒有繁復的秀紋,只在袍袖和衣襟邊有兩指寬的簡單紋飾,觸及指尖,手感無比的順滑柔軟,此衣質地名貴,式樣雅致,和雲揚所著如出一撤。
這時汐芸方才想起自己還是那副衣衫不整的模樣,有些尷尬的垂眸,頓時臉上傳來微微的火辣。
小婢見狀,抿唇淺笑,仍舊一如剛才的恭敬道「我家主人囑咐奴婢,待公子同伴就醫後,請公子前去一敘。」
「你家主人?」汐芸抬起因尷尬而低垂的雙眸,詫異的看著小婢。
「是,主人正在歌台宴客,還請公子更衣後雖奴婢前往。」婢子說著將衣衫抖開,伸手去解汐芸的衣帶,汐芸嚇得連連後退,「你這是何故?」
婢子面上一愣,手僵在半空,「奴奴婢侍候公子更衣(千年淚第八章水榭疑雲內容)。」
「不必,我自行換裝。」此時紫鵑已無大礙,她理應前去向雲揚及水榭的主人道謝才是,她絕不能讓這小婢識破了女兒身,汐芸心中暗道,趕緊轉身,丟下滿臉詫異的婢子自顧自退進了床榻邊的屏風里。
一陣窸窣聲響,汐芸轉出屏風,她一襲白衫,散亂的發已經從新束起,膚若凝脂,清麗秀雅,婢子微張著雙唇,雙眸中帶著光亮怔愣的望著她,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紅暈。
「在下有何不妥?」汐芸察覺到詭異,雙目在自己身上游移不停游移,縴白的手指微微捏緊了衣襟。
「並並無不妥。」婢子有些支吾的壓低眼眸,指尖在自己的衣衫間來回擰繞,更待片刻,道︰「只是公子和方才判若兩人,此刻好比玉人在側」小婢的聲音越來越低,除卻雲揚,她還從未見過如此清麗白淨的少年,這個前一刻還凌亂不堪的男子,此時就像滄海明珠,重拾了光芒。
汐芸櫻唇微張,一雙杏眼瞪得渾圓,她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敢情這小婢是看上了自己,汐芸頭皮一陣發麻,急急的拱手道︰「現下不便再耽擱,請姑娘引路,勿要你家主人久候才是。」
像是遺漏了什麼麼,汐芸目光微斜,落到一方榻上,看著呼吸均勻有致的人兒再次開口︰「還要勞煩姑娘請人照看我的同伴。」
婢子聞聲抬首,迎著汐芸的目光嫣然一笑,臉上的紅暈更深,「公子放心,你的同伴自會有人照料,請隨奴婢來。」
汐芸謙恭有禮的伸手指向門邊,「有勞姑娘,請。」
婢子更是含羞帶臊,急急邁出門去,汐芸心下無奈︰幸好這是後唐五代,雖同為亂世,可崇禮尚儒,若是換到魏晉之時,指不定這女子會擲個仙人掌之類的物事以表情意。越是思量,身子越是禁不住一陣微寒,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