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含章殿,汐芸漫無目的的前行著,天空的浮雲不知何時已經壓得越來越低沉,一派山雨欲來之勢,亭台樓閣間的花草被乍起的風吹得紛亂搖曳(千年淚第十六章心中那個他內容)。
看著那隨風而動的花草,汐芸有些悵然若失,今後的她將何去何從,柴榮若要將她強嫁,難道她真要為自己備上三尺白綾不可?
加上前世的日子,她在人世間剛剛活了不過二十個年頭,誰能相信一個二十世紀的新時代女性竟要為了婚事而丟掉性命?
方才綠柳只道她錦衣玉食,生活無憂,可誰人知曉她每天過著多麼提心吊膽的日子︰有家歸不得,這皇宮也留不得(千年淚第十六章心中那個他內容)。汐芸心中一陣煩亂,也不知是這不寧的心緒,還是沉悶的天色,壓得她直喘不過氣來。
「轟隆。」一聲驚雷劃過天際,嚇得汐芸驀然驚醒,她環視四周,才發現自己不覺間已經走到了承天門前,遠遠望去,一列列兵士筆挺著身子站列在宮門的兩旁,絲毫沒有在意這天氣的變化。
或許言語可以欺騙,但是身體的反應卻是最忠實于自己,她本就不屬于這個皇宮,如今這出兒戲般的婚事更是窒息得讓她想要再次逃離,可她還能走出這紅瓦宮牆嗎?
她不能對著那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置之不理,她不殺伯仁,更不能讓伯仁因她而死。汐芸苦笑著,抬頭望向天際,一雙翦水清眸毫無光彩,只余一片墨靄。
跌跌撞撞回到沁蘭殿中,汐芸無力的走進內室,像是失去氣力般跌坐在床沿邊,頭發和衣衫都還滲著水漬,她全然不顧,拉過錦被,一頭栽倒在榻上。
「汐芸妹妹可是睡下了?」符嬪的聲音響起,汐芸拉下錦被的一角看著這華衫女子帶著小婢走進床榻,符嬪落座床邊,伸手撫了撫她濕潤的發,「怎麼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華衫女子關切說著,那聲音無比柔軟,一邊接過小婢手上的錦帕為汐芸搽試。
「符姐姐」許是那聲音太過輕柔,這樣的場景太過熟悉,觸動了心底的柔軟,汐芸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忽而想到母親,她的魂飄飛到此,那她二十一世紀的身子是不是已經死去,她的父母怎麼辦,如今過得可好?汐芸鼻子一酸,眼中頓生氳氤。
「汐芸妹妹莫要傷心,天大的事情總會有解決之法。」符嬪一邊說著,一邊執起汐芸冰涼的手,汐芸一個翻身撲進符嬪的懷中,「符姐姐,汐芸不願嫁,汐芸想回家,回家。」
符嬪輕輕拍在汐芸肩頭的手忽而一滯,「回家?」將懷里的人兒微微讓出身側,符嬪詫異道︰「妹妹在說什麼胡話,這里就是你的家(千年淚第十六章心中那個他內容)。」
「不是,這里不是汐芸的家,符姐姐你不會明白」汐芸有些激動地說著,符嬪望著她一臉愁容,「妹妹日夜兼程回到宮內還未做休息,許是累了。」符嬪只道是汐芸路上顛簸,又與柴榮不歡而散,是以才置氣說出這番言語。
看著符嬪微微詫異的容顏,汐芸激動地情緒有些微平復,她松開符嬪,自顧自的抹著淚。
「妹妹,別再多想哭壞身子。」符嬪柔聲勸說著,見汐芸毫無反應,復而問道︰「我在殿內等候妹妹多時,你這一身狼狽的回來,究竟去了哪?」
「符姐姐何時來此?」汐芸抬起垂淚的眼角,答非所問的看著華衫女子,身旁的小婢立刻回話,「公主離去片刻,符嬪娘娘便在殿內一直等候公主至此時。」
「怎麼不叫人來通傳?」汐芸顰起黛眉,對著小婢頗有責怪之意。符嬪握著她的手嘴角含笑,「妹妹,切勿動怒,是我讓她們莫要驚擾了妹妹。」
「符姐姐不可在如此,你我間何需這般客氣。」汐芸的唇有些微微憋起,一臉的不滿。
華衫女子報以淺笑,「你呀不過妹妹,既視我為姐,我現下有句話妹妹就是不愛听,我也是要講的。」符嬪頓了頓,一雙美眸在汐芸的臉上看過幾許,見她神色無異,復才說道︰「女子終歸是要嫁人的,趙匡胤近年來在軍功日盛,足以匹配汐芸,妹妹何不听皇上一勸,下嫁趙氏。」
「若真是情投意合的男子便罷了,那趙匡胤決不是汐芸可托的良人,符姐姐若是為皇兄做說客而來,恕汐芸不再相陪。」汐芸說罷,別過臉欲躺回榻上,被符嬪一把拉住,「妹妹且慢。」
「妹妹若真有中意的男子,便告知與我,若真是當世的好男兒,我定會勸說皇上(千年淚16章節)。」符嬪一臉誠摯的看著汐芸,這個倔強的人兒在她心中早已與親妹無異,可夫為妻綱,如今她兄妹二人置氣至此,她怎能袖手旁觀,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願見心間上的人就此疏離。
「我」汐芸欲言又止,她要怎麼告訴符嬪,說她不屬于這里,她是穿越千年的後世來者,她愛慕的男子是她的學長,一名叫做江暮楚的少年?還是說她愛上了一個跨馬而過的身影,甚至連那個人的樣貌都不曾看清,更不用說家世和姓名。
無論那一種說辭,都難以讓人信服,只怕符嬪听了當下便會為她傳召醫官診脈,可這確是實情,如今說又說不得,汐芸一陣支吾。
「汐芸妹妹?」符嬪探究著輕喚汐芸,「妹妹莫不是和我也生分起來?」符嬪含笑看著汐芸,等著她的回答。
「這」汐芸左右為難,卻听符嬪復道︰「先前妹妹在皇上寢殿中所說的中意之人,莫不是信口胡說?」
「不是,我確有屬意之人。」汐芸急急的打斷華衫女子的話語,眼中閃動的光亮卻又在一瞬間黯然,「只是說出恐也毫無意義。」
「喔我倒是好奇究竟是怎樣一名男子,讓安寧公主不惜冒犯天顏。」符嬪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意,眉眼間帶著調笑之色。
見她打趣自己,汐芸不好意思的別過頭,「他在汐芸眼中無人能及,不管是放在何時都是一等一的好男兒。」
「听妹妹所言,似乎非君不嫁。」
「非也,今生,只怕汐芸對他已不可企及。」汐芸微微垂眸,心中似有所思,她說的是實話,如今兩世交錯,江暮楚已如同不可企及的皓月星辰,縱然那跨馬而過之人是他,可是天大地大,她要去何處相尋,須知她此刻已被再次囚困在這宮牆內,就算有幸找到他,又能怎樣,是否也只能如前世一般在他的身邊乖乖做一個小妹妹而已?
思及此,汐芸心中止不住的涌上一陣陣酸澀(千年淚第十六章心中那個他內容)。
「既是如此,汐芸妹妹為何要執念一個虛無縹緲的結局,何苦與皇上壞了多年的兄妹情誼?」符嬪心下不明,汐芸這番話听得她頗為不解。
對上華衫女子的雙眸,汐芸一雙杏眼倒映著女子微顰的眉眼,她掛起盈盈的淺笑,道︰「若男女間毫無情誼強扭在一起,只會玷污這婚嫁之事,是以汐芸才只想尊從自己的心。」
「傻妹妹。」符嬪憐惜的看著眼前的人兒,一張清麗絕美的容顏雖有些微微的泛白,可眼中卻盛滿了執拗,她嘆息著緊了緊握著汐芸的手指,「男女情愛不過是鏡花水月之物,未為長久,妹妹既知你與那男子此生已是無份,何必自苦。妾本絲蘿願托喬木,還是嫁一名能為自己遮擋風雨的男子得緊。」
「符姐姐不是汐芸,怎會明白汐芸之心?汐芸要得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我要嫁的男子,此生只能唯我一人。」汐芸的聲音不覺間提高了幾分,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說出這番話語,須知和她對坐的女子乃是自幼習讀那《女戒》、《女訓》,只怕還未明白情愛為何物之時,便已知曉了那三從四德,夫為妻綱,三妻四妾在她們心中也是頗為尋常,更何況她嫁于的還是一名帝王。
「妹妹的心我怎會不懂,那時年少,我也曾迷醉過才子佳人的風月美談,也曾羨艷過卓文君與司馬相如那一曲鳳求凰,可是自古以來,人世間有多少一生一世一雙人,就連卓文君那般不凡的女子也險些失了司馬相如的心,世間男兒多薄幸,妹妹何需執念于此。」符嬪此刻的神情,是汐芸從未見過的,那女子的眼中盛滿了哀傷,就像是在談說一件心酸的過往。
她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再為自己的愛情而感傷?汐芸忽而想到符嬪進宮多年,可先皇後一直和柴榮鶼鰈情深,她的愛情是否早已祭奠在了那兩人的風花雪月中。
思及此,汐芸一陣哀嘆,符嬪覺察到了失態,快速收起眸中的異樣,汐芸笑意嫣然的看著她,「符姐姐既懂,便不要再相勸,汐芸相信,世上總有那麼一個人注定為自己而生,不管在別人眼中自己是多麼弱小,多麼卑微,但那個人將永遠視我為珍寶,將我一世珍藏(千年淚16章節)。」
「畢竟是個孩子」符嬪輕搖著頭,自言自語的說著,一雙美眸看著汐芸頗為擔心。
汐芸對上符嬪的目光,兩人皆是一陣沉默。
這時,一名宮人進到屋內,隔著簾帳恭敬道︰「啟稟娘娘,方才皇上穿下旨意,說是南唐使者不日將到汴京,請娘娘得空過目飲宴的器物。」
「南唐使者?」汐芸頗為詫異的問道。
「回稟公主,正是南唐納貢使者。」那宮人快速的回著汐芸的話,汐芸默默頷首,思緒忽然間有些恍然飄飛。
「你先下去吧。」「是。」符嬪微一揚指,那宮人立刻退了出去。
對著汐芸寬慰了幾句,符嬪復而起身,「現在我有要事,不能再陪妹妹,今日我說得頗多,望妹妹多多思量,若是悶了便躲在各宮走動走動,皇上還是很疼汐芸妹妹,先前皇上便交代了我,只要不是出格之事,妹妹有何要求一概應允了便是。」
「真能應允?」汐芸驚異問道,面上帶著一絲難得的歡喜,「自然。」符嬪停下剛剛邁開的步子,含笑點頭。
「那」忽而汐芸皓齒微啟,「符姐姐,我想出宮去散散心。」
符嬪的臉色瞬間錯愕,本以為這安寧公主不過要些珍奇事物,卻不想竟是這沒來由的一句出宮,符嬪斂了斂勾起的唇角,目光定格在汐芸期盼的眼眸中,「汐芸妹妹,你今日方才回宮,怎又提拿出宮之事?需知現下雖身逢亂世,但就是一般的閨閣之秀也是常在閨中,更別論你這周室公主,怎能成日流連市井,此事休要再皇上面前提起,否則定是少不了皇上一番責罰(千年淚第十六章心中那個他內容)。」
符嬪柔美的聲音不覺間變大了幾分,她一臉嚴肅,深怕汐芸再有絲毫的行差踏錯。
汐芸清麗秀美的容顏上流露出幾許失望︰不是一概應允嗎?汐芸在心中呢喃著,心下頗為不憤,面上卻未怒反笑,「這皇宮太過窒息,就連那一丁點的自由也不肯給我嗎,一邊逼我成婚,一邊將我軟禁,皇兄真要逼我用上三尺白綾嗎?」。
符嬪翹舌張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半晌她回過心神,語重心長,「汐芸,那淮南十四州剛剛歸我後周所有,南唐之人難免心中有憤,你先前離宮前往江南已是大忌,皇上顧念兄妹之情硬是壓下了朝臣的不滿,你回宮後也未責罰你半分,你怎能如此待皇上!」
汐芸沒有接話,一對濃密的眼婕微微撲動著,符嬪話語中的利害關系她不是不知,只是她不是這後周的公主,她為何要委曲求全,她不是郭汐芸,她只想做真是的自己。
「符姐姐,你所說之事汐芸明白,只是若再將我困在宮中,就算我能如期出嫁,只怕趙匡胤取回的也只能是一俱尸體。」汐芸的聲音從未這般輕柔過,可這字字句句卻分外強硬,一旁的小婢早已嚇得用雙手捂住櫻唇,符嬪更是露出一個不可置信的目光,直直的搖頭。
汐芸迎上那華衫的女子的眼眸不躲不閃,微微揚起的下頜勾勒出一道倨傲的弧線,若是強行出嫁,她也唯有一死,如今還有什麼可懼怕之事。
符嬪靜靜的看著汐芸,從她的目光中讀到了決絕,深知這公主性子強倔,又想起她方才那淚眼婆娑之語,不由心下一軟,一聲嘆息,「我試著幫你與皇上說說去,成事與否汐芸都不可再提那個死字。」
「嗯。」汐芸乖乖的點頭,收起了所有的凌厲,畢竟這符嬪待她如親妹,毫無虧欠,今日這般相攜,汐芸心中也是愧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