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風雪肆意侵虐,北國早已又是一片銀裝素裹,在一片舉國歡騰中,汐芸終要迎來了顯得七年(千年淚46章節)。
整整大半年,柴榮駕崩的哀傷似乎一直彌漫著汴京城,久久揮之不去。是以新皇登基後,適逢第一個新年,再一次大赦天下,減免賦稅與民同樂。
汴京皇宮裝飾得喜慶華麗,以一種久違的風華再次呈現在世人的眼前。
入宮拜見過符太後和天子宗訓,汐芸被留在宮中守歲,長夜漫漫,太後的寢殿被一只只紅燭照的如同白晝,歡聲笑語不絕于耳。可是,汐芸的心卻像是被隔離在這漫天風雪之外,溫熱遠未能到達心底,冰冷憂傷。
隨著新年的降臨,汐芸心中的不安日益加深,自秋日與趙匡胤在府中對峙,汐芸便時常不能安然入睡,常常在半夜驚恐著從夢中醒來,驚醒時後背已是濕潤了一大片。
夢中那個器宇軒昂,劍眉星目的男子,手持利刃將她所在乎的人悉數處死在她面前,而她的命運總是來不及看清,便驚醒過來。
紫鵑自蜀中回到公主府,便整日愁眉不展,興許是紫鵑眉眼間的淡淡傷感牽發了了汐芸最脆弱的神經。她終究會面對一場急速而來的狂風驟雨,可怕的不是大雨或將把自己吞噬,而是明知有這樣一場風雲突變,卻避無可避,甚至不知它降臨的時日,只能以一種惶恐的姿態去等候,去迎接。
暴風雨前的寧靜最是啃噬人心,就像生長在你心田中的一根小刺,早已融進你的骨血,想要拔出再無能。
是以,只能無望的等待,等待它終將人心刺得鮮血淋灕之時,你才會驚覺,原來一直懼怕、回避的疼痛就這樣悄然無聲的降臨。
「汐芸妹妹,是不是乏了?」符太後一直留心著這個對著漫天風雪發呆的女子,她的面龐自先皇去世後越發的清瘦了,莫不是先皇的離去給她心中留下永久的哀傷,這無盡的寒冬讓往事不可遏止的襲上心頭?
「嗯,有些疲累,是以才想吹吹冷風,醒一醒心神(千年淚第四十六章命運的號角(1)內容)。」汐芸輕輕的點頭,聲音細細。
「若是疲累了,可先到我的內室稍作小憩,子時我再讓宮人喚你。」符太後憐惜的說著,汐芸蒼白的容顏讓她分外擔心,柴榮已和她天人永隔,她必須要守護好他在這世間唯一放心不下的女子。
「不必了,看著天色,子時將至,現在歇下,只怕一時半會已是起不了身,太後不用為汐芸憂心。」
數月來自己敏感的心像是被巨石碾壓著,久違的壓抑感頻繁降臨,汐芸隱約覺得宣判自己命運的時刻不會太遠,她從秋日後便開始將公主府一些值錢的物事加以變賣,不能賣的便換著法子運往蜀中。
可是畢竟數目頗大,要做到避人耳目,只能化整為零,分批運出。
如此一來,耽擱了不少時日。
今年汴京的第一場雪來得很早,大雪沉積在官道上,南北通商的商隊早早的停止了販運,想要再喬裝商旅將銀錢轉移已是難事,是以公主府中許多值錢的字畫古玩都還躺在一只只木箱里,尋不到出處。
世事果然難料,一場突來的大雪打亂了汐芸的計劃,她做的這一切不過是和命運抗爭罷了,她絕無意逆天而行,錯亂歷史,哪怕只是一丁點的細微末節。
她只想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是上天是不是連這樣一個機會也不肯給她?
符太後看了看天色,不再說什麼,掛起雍容端麗的笑意︰「可妹妹在窗下長久的呆著身子骨也受不了,自己的身子還是要多多上心,可要宮人暖上一壺果酒,你我正好飲下暖暖身子(千年淚第四十六章命運的號角(1)內容)。」
「飲酒?」汐芸回問道,她想起初逃汴京之時與李從謙在水榭之內,那般恣意閑適,天高地闊的把酒言歡,細細算來,已是幾近兩載。
那個時候的自己懷揣著回家的渴望,恣情任性。可如今她所要背負的猶如千斤。
這半年來她有太多的算計,太多的驚怕,唯恐一個不留神便是萬劫不復。
她,有多久沒有為自己而活了?
見汐芸的神思又有些恍惚,符太後只道她身子有所不適,不意飲酒,似有愁緒的著看向汐芸先前流連的一片銀白。
「符姐姐,怎還未喚宮人取酒暖上?」汐芸忽而一問,符太後微微怔愣,隨即立刻會意,找來玉書讓她取些上好的佳釀。
汐芸既還有心思飲酒,身子應不是太差,定是這半年來憂思過重,待冰雪初融,自己為她好好調理一番,她年紀尚輕,只要好好將息,不出夏末應該便能恢復往日的神采。
符太後如是想到,拉起汐芸的手,欲將她帶至火盆邊,兩手相觸的剎那,符太後得以舒展的眉眼再次微微蹙起,汐芸的手像是這冬日里最寒冷的一塊冰雪,沒有絲毫的溫度。
「汐芸妹妹,身子都這般僵冷了,怎也不知向火盆靠靠。」符太後憂心的說著,不由分說將汐芸拉離了窗邊,還吩咐小婢將窗戶關了起來。
玉書端上的果酒還冒著絲絲熱氣,符太後一直將汐芸的手心放在掌中搓揉,年幼的柴宗訓乖巧的站在汐芸的身側,一張剛毅俊美的臉龐已有五分柴榮的影子。
「姑姑,宗訓也為你暖暖。」這個稚女敕的周天子一邊說著,一邊對著汐芸的手心喝出熱氣,汐芸抽開手來,將柴宗訓一把抱起放在腿上,對著他溫柔的說道︰「皇上是天子,姑姑看見皇上亦要行禮,日後皇上在人前要自稱朕,不可再宗訓前,宗訓後的,可記住了?」
柴宗訓重重的點著頭,小孩子對著自己親近喜愛之人總是異常的听話,也能分辨誰是真心喜歡自己(千年淚第四十六章命運的號角(1)內容)。
年幼的柴宗訓記憶中,這個姑姑自父皇去世後,對自己的言行要求頗為嚴格,可是他明白姑姑這樣做不過也是希望他成材。
汐芸本不想對著這個稚女敕的孩子太過嚴苛,只是他此生已經不可逆改的成為周室天子,便注定他的童年不能如一般孩子般任情肆意,現下讓他的心性堅韌一些,若真到了改朝換代的那天,他或許憑著心性不至于一蹶不振,若是有幸帶著他們成功逃離,那她便再還他一個無憂的童年,這想必已不會太久。
況且,她若不提點,人前被那一班托孤的臣子給听了去,免不了又是一番侃侃而談的君臣之道,帝王之說。
他們不嫌煩悶,汐芸都替他們急得慌。
汐芸看著乖巧的柴宗訓,輕柔的摩裟著他的鬢角,這個孩子的早慧總讓她有一種莫名的心疼。
「希望皇上日後也能如先皇一般雄才大略,建立不是功勛。」符太後淺笑看著姑佷兩人,為汐芸滿上酒盞,柴宗訓的眉眼總是讓她不由的想起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跨馬歸來,一臉的倨傲。
柴宗訓听罷立刻從汐芸的腿上跳下,一臉正色道︰「朕自會成為父皇那樣的傳奇。」
符太後听後連連點頭,心中的歡喜早已喜形于色。
「砰砰」寢殿外響起了爆竹的聲響,顯得七年終在著漫天殘雪的夜色中真正的降臨了,汐芸看著天空絢爛的煙火,心再一次沉下,她深知這燦若星辰的光亮必是要將自己燃成灰燼才得以這一瞬的華彩,這樣的美太過疼痛,他們眼下靜逸的生活會不會也如這一瞬即逝的煙火,雖然燦爛卻也將自己的一生傾覆?
年初一的清晨,肆虐的風雪停止了呼嘯,昨日守歲已至夜深,不便出宮,汐芸留宿在了沁蘭殿內(千年淚第四十六章命運的號角(1)內容)。
「公主怎麼不多睡會?」端著熱水的紫鵑走了進來,一邊將手中的面盆放在寢殿內,一邊為站在殿門前的汐芸攏上一件斗篷。
「為何清晨這些宮人憂心忡忡,今兒是年初一,應該喜氣才是。」汐芸將斗篷系好,眼前詭異的凝重氣氛讓她疑惑不已。
「听說今個天未放亮,便傳來消息,說是契丹和北漢聯合南攻,範大人和太後已經認命趙點檢調動全國兵馬之權,即刻出發北上抵御了。」紫鵑說著擰來一方錦帕遞于汐芸。
「為何此等大事,我毫不知曉?」汐芸的手僵在半空,一雙杏目露出駭人的訝異。
「昨日公主歇息的晚,又飲了些酒,是以太後娘娘讓奴婢等不要驚擾公主。」察覺到汐芸那不尋常的驚異,紫鵑趕緊回說道,舉著錦帕的手一時有些無措。
汐芸不自覺的扶上了殿門,那手指早已緊握成拳,指節分明,仿佛要將這殿門捏碎一般。
趙匡胤終按耐不住,要開啟他的新王朝了嗎?
汐芸的記憶中,趙匡胤發動兵變正是因為北上抗擊契丹與北漢的攻勢,抵御是假,篡位是真。
若就是此次,那必然會在數日之內折返,她不能再坐以待斃,此時更不能離開皇宮,汐芸的心有些紛亂,驚天動地的巨變或許已經開始呈現在她的眼前,實不敢有半分的掉以輕心。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汐芸低聲囈語,眼中迸出一股怒色,「紫鵑。」一臉正色的喚著身邊的少女,汐芸周身升騰起一種決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