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肩走到甲板上,落日未及欣賞,卻正好遇到倚在船沿邊的無殤,他抿著唇,神色有些凝重(千年淚第八十四章狹路相逢(3)內容)。李從謙牽著汐芸走過去,拍上無殤的肩頭,「為何心事重重。」
無殤看著天邊急速褪去的光亮,擔心的說道︰「我只是在想,雲揚兄堅持穿越峽谷,會不會太過冒險,那里怪石嶙峋,水流湍急,十分險要。
如今這片水域被宋軍控制,趙光義雖是無暇分身,但是他可以傳令沿岸官吏留查我們的動向,若是宋軍在谷中動手,我們無疑被甕中捉鱉,甚至會賠上性命。或許,我們該听從船家的建議避開這個捷徑。」
「他們不會有這樣的機會。」胸有成竹的淺笑,李從謙看向無殤的目光篤定自信,並不像是說笑。
方才兩人詢問了船家行駛的路線,李從謙毫不猶豫選擇了穿越峽谷。
像是感應到緊握的縴手有些異樣,汐芸有些僵硬的手指被李從謙握得更牢,手臂一收把汐芸緊到身前,撫著她掛上愁色的面容,「別怕,一切有我。」
一個清淺的笑容,一句雲淡風輕的話語,立刻將汐芸的不安驅散。唇角有了一絲笑意,汐芸用力點了點頭,一臉的清麗嫣然。
從未懷疑過李從謙有指點江山,退敵千里的力量,此時無殤眸中一亮,「雲揚有何良策?」
「不需要任何計謀,峽谷恰恰是我們的生機。」
無殤本是興奮的臉龐霎時帶上幾分不解,「此話怎講?」
看著天邊已經暗沉的霞光,李從謙朗聲而笑,笑意恬淡得如初升皎月,「從趙光義今日的言行來判斷,他絕不願汐芸有所損傷,更逞論性命,這就注定了他不會選擇那個險要之地來下手。
若是出了峽谷水域就會變得寬闊,支流復雜繁多,到那時,他就不好掌控了。所以我敢斷定,只怕他會絞盡腦汁的盡快動手,因為入峽谷前就是他最後的機會(千年淚第八十四章狹路相逢(3)內容)。
我們只需要向船家問清附近哪里有礁石淺灘,在那些地點加強戒備便可,只要能進峽谷,我們都可安然無恙了。若真是走平坦之地,反而給了趙光義太多可乘之機。」
李從謙將趙光義的心思一一剖析,一番話說得透徹無比,無殤臉上有了笑意,越是聆听,笑意便越發加重,心中最後一絲擔憂也隨著李從謙的話音煙消雲散。
「難怪雲揚兄如此鎮定自若,原來心中早有計較。」雖早知道和李從謙相差甚遠,可是無殤卻從未料到會是雲泥之別。
這個靜逸溫潤,翩然世外的男子竟已將人心都毫無遺漏的做了計算,還有什麼是他不知曉的?
心中為之一震,無殤對那個灰暗得不可預知的未來,也仿佛看見了一絲曙光。
可是喜悅就像落日煙霞,來去匆匆,隨著盧飛在船尾的高呼,眾人的目光暗沉下來,只見一艘戰船像是劃開煙雲水霧般輕快的向他們急速而來。
虛起眸子,李從謙的笑容還是先前的閑適,「來得這樣快,總算沒有丟趙匡胤的臉,他……還有些本事。」
目測了戰船的體積和船桅高度,李從謙喚來盧飛,將汐芸交到他手中,「帶姑娘上小船,先進到峽谷內。」
「要走一起走。」不知李從謙意欲何為,如今的汐芸說什麼也不會棄他不顧。
雙手捏住汐芸的肩頭,李從謙一臉正色,「我稍後便跟上。」那雙星眸透著沉靜的光亮,汐芸憶起多年前在東山之下也見過這樣的眸光,那是能掌控全局的篤定。
雲揚定是有所打算,雖不知那計策是何,可既全心信賴于他,就該听他之言跟著盧飛離開,而不是留下成為他的負累,令他分心(千年淚84章節)。
頷首間,汐芸心中作出決定,「照顧好自己,我等你。」汐芸轉身而去,沒有絲毫猶疑,她堅信李從謙一定會安然無恙的出現在她面前。
欣慰的揚起唇角,李從謙對汐芸投去的贊許目光,他仿佛又看見記憶中那個果斷睿智的後周公主,那個堅強的女子又回來了。
這樣的汐芸讓他怎願意置自己于險境,李從謙星眸溢出光亮,一顆心溢滿歡欣︰這個女子終是再次毫無保留的交付了信任。
收回不舍,將目光移到越來越近的戰船上。北方人大多不識水性,為了作戰便,自古以來北地的戰船便體積龐大,這樣的船只破浪有力,若是用于戰場,優勢自然明顯,可是所有好物皆有兩面,優劣會因時制宜的呈現,眼前他們要逃生的峽谷,怎麼能容下這艘龐然大物?
「趙光義,你還是敗在了心急二字上。」李從謙含笑搖頭,唇邊劃著幽雅的弧線,「無殤兄,我們全速向峽谷進發,盡可能用船身掩護汐芸。」
此時天光全然泯滅,初升的皎月透著銀色的寒芒,丟下這句話,李從謙徑直往船夫那里去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弄清地勢,這樣才能送出他給趙光義的大禮。
再次回到甲板上,只見無殤緊握著拳頭,焦急的踱著步子。「無殤兄。」李從謙閑適自若的開口,身邊多了名女子,正是帶在船上伺候汐芸的小婢。
焦急的迎過來,無殤像是在絕望中看見救星,「雲揚,你究竟在作何打算,那戰船步步緊逼,已是近在咫尺了。」
「是嗎?」。李從謙借著柔和的月光望去,趙光義執劍立于船頭,雖看不清神色,但也能猜到他此刻想要嗜血的心情。
「就怕他不靠近,如今這樣緊追不舍,倒正合了我心意。」李從謙臉上笑意越發濃烈,將目光全放在船欄外,一番搜尋,眸中精光一閃,「就是此處了(千年淚84章節)。」
確信汐芸和盧飛已經進到谷內,李從謙立刻背對著戰船將那名小婢收緊臂中,舉止親密的有些超乎尋常,峽谷的入口就在眼前,他一定要讓趙光義後悔莫及。
身後響起憤怒的嘶吼,趙光義本就焦躁的心緒再也無法平靜,「立刻用繩索牽制住前面的船只。」李從謙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摟住汐芸,那個屬于他的女子,他絕不允許。
「王爺,前邊河流狹窄,風勢強勁,流水趨于湍急,若是強行拉停前面的船只,只怕」有人在反對趙光義的決定,卻被趙光義無情的喝止,「滾開,立刻動手,違令者斬。」
戰船上再無聲響,只有箭矢呼嘯而來,深深沒入船身,一條條鏈接的繩索將船只重重的搖晃,有一瞬間的後仰,又緩慢拖著身後的大船前行。
劇烈的搖晃來得措手不及,無殤的身子站立不穩,只能支撐著船沿穩住身形,「雲揚,我們棄船吧。」他高聲急喚,神色緊繃得猶如御在弦上的白羽箭。
李從謙像是早已料到趙光義的舉動,並沒有因為突如其來的狀況有絲毫的慌亂,他滿意的微笑,對無殤的話不為所動,「無殤兄放心,從謙對你的承諾還未兌現,絕不會讓你就這樣丟掉性命。」
放開懷中小婢,李從謙躍到船槳旁,目光灼灼的回望一臉肅殺之意的趙光義,唇角微勾,「晉王爺,請收下我這份大禮。」
雙手握住船舵,手臂用力一揮,船身立刻朝右邊急轉,戰船在繩索的拉拽下,被重重的甩了出去,「砰」的一聲悶響,木頭被峭石劃開的聲音響徹雲霄。
趙光義的戰船在頃刻間被劃的遍體鱗傷,懸在船沿上的小舟,早已支離破碎。
「快檢查是否漏水,快,快護著王爺(千年淚第八十四章狹路相逢(3)內容)。」戰船上喧囂一片,早已亂作一亂。無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臉上帶著莫名的興奮,「原來雲揚早已算到趙光義的想法,才會刻意激他。」
「不錯,可是我們的船只只怕也支撐不了太久,趕緊上小船。」李從謙明白,若是戰船受損下沉,那些相連彼此的繩索必定會將這艘船一同傾覆。
無殤立刻會意,毫不懈怠將小船放下,幾人快速上船,用力的劃著船槳向著暗黑的峽谷駛去。
因靠著峽谷的入口,幾乎沒有多少氣力,很快便與汐芸匯合。看著劃開煙水而來的李從謙,汐芸立刻沖到船尾,小船劇烈搖晃,李從謙足尖輕點,穩穩落在船尾,一把摟住身形不穩的汐芸,穩住了船身。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汐芸的聲音透著堅定和愉悅,向著峽外張望一眼,道︰「趙光義如何了?」
「他現在自顧不暇,不會再追上來。」深深的凝視著懷中人兒,李從謙笑的如暗夜生花,用力一覽,汐芸被他收進臂彎。
幾乎是同時,盧飛自發的閃身到另一條船上,和無殤有些尷尬的相視一笑,這些年來,沒有什麼人和事比眼前的畫面更讓他們開懷。
可兩人發出的朗笑聲讓汐芸漲紅了臉,她沒在李從謙身子里的頭變得更低,「雲揚,先放開我,他們……在看呢。」
看著嬌羞的汐芸,李從謙未但沒有放手,反而摟得更緊,他高遠俊逸的的眉眼透出月光流水的清華,更有幾分得意,「我說過,不會再放手。」
听著他溫柔綿軟的話語,汐芸掛上了甜蜜的淺笑。
都道幸福飄渺難求,卻不想原來可以這樣簡單,只因一句話便唾手可及。我們都只是天地間一顆小小的塵埃,被無盡的誘惑迷失了雙眼,熟不知,苦苦追尋,百轉千回的不惜割舍傷害的東西,便是最珍貴的幸福(千年淚84章節)。
汐芸聆听著呼嘯而過的夜風,心像是乘風而去,直上雲霄。可轉眼間,李從謙的手卻是驟然一緊,不斷的加重力道,她立刻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唰唰……」鋪天蓋地的箭矢追風而來,李從謙接過盧飛扔過來的長劍,在空中揮舞抵擋,「他竟會放箭。」李從謙的眸中放出冷凝的光。
我終究高估了他對汐芸的情誼……
「誰允許你們放箭了。」峽谷外趙光義怒聲的喝止,奔到船頭,極力想要越過阻擋視線的棄船看清峽谷內的情況,可是任由月華璀璨,峽谷里的一切好比籠上煙雲,暗黑不清。
近些,必須要近一些才能知道汐芸的情況。
趙光義的心此刻像是被螞蟻在啃食,他返身回來,揪住一名將領的衣襟,「停止放箭,停下,想辦法入谷。」可是漫天的箭雨仍舊在空中劃出相同的弧度,那將領雖有懼色,可是語氣卻是出奇的堅定「他們膽敢傷及王爺,必定不能姑息。」
「我讓你們停下。」趙光義憤怒的將那人摔開,對著拼命拉弓的兵士呈現了他的暴怒,「都給本王住手。」
被摔到甲板角落的將領,顧不上吃痛,立刻揮手阻止了眾人,他不明白趙光義的驚怒從何而來,他們險些葬身在滔滔江水中。
白羽箭密密麻麻的沒有停止,李從謙只能不停的揮動著長劍將汐芸護在身後,他本想讓眾人棄船,將船身反過來躲在下邊,可是此時潮汐上漲,暗流涌動,離開小船只怕會被立刻吞噬。
「雲揚兄,我們現下要如何?」無殤劈開那些奪命的銀矢,極力像李從謙靠攏。
是呀,如今必須找一個月兌身之法。
李從謙有一瞬的愣神,他不能讓大家在此坐以待斃(千年淚84章節)。
可是腦海中還未有一個應對之策,身體卻是被重重的拋開,弓箭沒入皮肉的悶響在耳邊劃開,他用長劍支著峭壁急速的側目,汐芸的胸前多了一道白羽箭,銀白色槍頭在寒月的照射下正吞噬著她的鮮血。
「汐芸。」李從謙驚呼出聲。
驚起的浪花不斷擊打著小船,李從謙掛在峭壁上無法立刻回身,一旁的盧飛和無殤又要穩住被流水和礁石來回擊打得幾乎要散架的船只,又要避開漫天箭雨,根本無暇分身去接住汐芸。
李從謙絕望的看向那女子,只見她正痛苦的凝眉,一手捂向流著殷紅的胸口,搖曳的紛飛下墜。
汐芸,我的汐芸,我怎麼會讓你賭那個萬分之一,我竟連你的周全都無法護得。
李從謙從未這樣恨過自己,他恨自己太過自信,讓終是捧在手心的女子承受了冒險的惡果。
劇烈的疼痛貫穿著汐芸的身體,她知道身後是波濤洶涌的江水和暗礁,仿佛已經能嗅到死亡的味道,但她的唇角偏偏綻出一抹飄渺的笑意。
是的,她第一次這樣不懼怕死亡,甚至還有一絲僥幸,她慶幸這一箭洞穿的不是雲揚的身體。
雲揚,我何其有幸能在交錯的時空中遇到你,本以為自此能和你攜手恬淡一生,卻不想幸福真是琉璃彩雲,絢爛卻易碎,那麼的難以抓住。可我的生命若能換你周全,今日我卻願意就這樣死去。
汐芸的笑意在不斷的擴大,不斷的清晰,隨著一聲悶響,她跌落在水里,霎時間被洶涌的波濤吞噬。
「不。」李從謙歇斯底里的怒吼著,電光火石間跟著一頭扎進了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