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風拂到我的臉上,好舒服,忽然四周響起好多不同的聲音;剎車聲、尖叫聲、哭喊聲,回響不絕,不久,好像有人叫著我的名字,「小瑜…阿瑜…〞
我的心傳來一陣劇痛,是誰在叫我?爸,媽,是你們在叫我嗎?你們在哪里…?
我想叫出來,但做不到,只能在心里喊著,突然所有聲音全都消失了,四周變得好寧靜,只剩下風聲,冰冷刺骨的風打在身上,好冷好痛,彷佛掉進了黑暗深淵,讓人直感懼怕。
我的身體好痛,頭也是一陣劇痛,好不容易把眼楮睜開,四周漆黑一片,靜下來想了想,剛才的事像放電影似的瞬間在腦海里浮現;騎馬、花田、墜崖…墜崖…?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二阿哥…二阿哥呢?我忙撐起身體坐起來,四處張望尋找,卻看不見任何人,手輕輕一移,好像模到些冰涼的東西,低頭一看,玉簫?
我心下一驚,也顧不得傷口,忙著去找二阿哥,但想不到我一動,我的左腿就一陣劇痛刺入骨頭里,讓我動也不敢動,但我必須找到二阿哥,只好強撐起身體,撿起一旁的一根枯枝充當拐杖,一拐一拐的走著,大聲的喊道﹕「二哥哥,二哥哥…你在哪里?二哥哥…〞
我的腳實在痛得不行,但低頭看著二阿哥那枝玉簫,我的心更是越發心慌,心想他千萬不要有事,他可是為了救我才墜崖的,要是他有個什麼不測,教我如何心安呢?
「二阿哥,二阿哥…愛新覺羅福全,你在哪里呀?應我一聲!〞我慌得很,開始亂喊,心慌意亂的,只想快點找到他。
「甯兒…〞二阿哥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我連忙回身,看見二阿哥就站在不遠處,一喜,什麼都給忘了,手上的枯枝也掉了,直跑過去,但剛走了一步,腳一陣劇痛就要摔下,二阿哥已丟下手上的東西,一個箭步跑過來扶著我。
我抱著他,心里原本的慌亂,驚惶無措全都消散,只剩下滿心的欣喜,感激,頓時喜極而泣,只管哭著說﹕「老天保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去哪里了?我以為你發生什麼事了呢…!」
二阿哥連忙安慰我,說﹕「沒事了,別哭,我不過是去撿些枯枝而已!〞說著,指著丟在地上的那堆枯枝。
「好了!別再哭了,你快坐下別動,你到處都是傷。〞他扶我坐下自己跑去把那堆枯枝搬過來。
我看著他,上下打量著他,只看見他額頭受傷,問道﹕「二哥哥,你除了額頭,還有別的地方受傷嗎?」。
他撫了撫額頭的傷口,笑著說﹕「沒事,都是些小傷,倒是你,除了撞傷了頭,其他的地方都擦破了皮,特別是你的左腳千萬別動,我看是骨折了。」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藥瓶,讓我涂在擦破了皮的地方。
二阿哥看了看我,接著把那堆枯枝折斷,想要生火,但是他一個阿哥,自小是錦衣玉食,怎會懂得這些野外求生術呢!結果過了好一會也弄不到半點火花出來。
看他弄得滿頭大汗,又一副無助的樣子,我不禁低笑一聲,想要幫他一把,可是手也受傷了,動一下就痛,實在用不上勁,只好說道︰「二哥哥,算了!不生火也沒關系,反正天公造美,月亮和星星全都跑出來了,已經夠亮了。
二阿哥愣了愣,反應過來,隨即抬手想往我的頭敲下去,但頓了頓,朝我的額頭輕輕戳了一下,笑道︰「丫頭,你是笑我笨頭笨腦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道︰「哪敢啊?就是取笑誰也不敢取笑你,再說,我可不覺得二哥哥笨頭笨腦,你力氣大,又懂醫理,還精通音律,這樣出色的人,誰敢說你笨頭笨腦呢?〞
二阿哥抿嘴一笑,抬頭看著天空,道︰「可皇阿瑪說過我生性敦愚憨直,從小到大,論聰穎敏銳不及皇上,論八面玲瓏也不能跟五弟相提並論,我這個人說話做事不是反應遲緩,就是一條直路走到底,不懂得觀言察色,所以我只能從其他事情上花上十倍的努力去讓自己能表現出色些。〞
我搖了搖頭,隨後又笑道︰「二哥哥,你听過一句話嗎?ˋ優點的邊緣是缺點’〞
二阿哥一臉茫然的看著我,我想了想,道︰「罷了!反正三哥哥和常寧不在這兒,也不怕說了。二哥哥,優點和缺點只是一線之隔,一念之間,你覺得三哥哥聰穎敏銳,但別忘了,他可是經常被太皇太後說他有點自負又沖動,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二阿哥听著,目光里不禁泛起一絲笑意,我繼續說︰「至于常寧,你說他八面玲瓏?可我覺得他就是過于靈巧,面面俱圓,反倒顯得他有點不真實,這性格是雙面刃,既是優點也是缺點。
二哥哥你呢…敦愚,憨直,我覺得順治爺也不是說錯你的,但這是優點還是缺點只取決于你的一念之間,但我認為這不見得是缺點,不過是說明二哥哥忠厚率直,待人真誠,也說明了你為人樸實簡單,這可都是不可多得的優點來的,在我看來什麼聰穎敏銳,八面玲瓏也及不上直率真誠來得好。
還有,你忘了昨天了嗎?若不是你,我早就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若不是你,我又怎會有足夠勇氣回來這個陌生的家呢?若不是你,我早就被那個庶福晉給煩死;若不是你,我根本不會放下一切,跟我阿瑪坦誠相對,更別說可以聊至油盡燈枯,更重要的是,若不是你,我現在已經墜崖身亡,哪能還跟你說那麼多話呢?
這一切一切都源于你本身的性格,所以不要再小覷自己,更不要拿自己跟旁人相比,你的優點就是你自己認為的缺點。」
我看他怔怔的看著我,我急道﹕「我說了那麼多,你還不明白嗎?」。
二阿哥立刻回神,笑著說﹕「我明白,我明白,只是我被你說的話攝住了,你怎會說出這樣的話呢?其他跟你同年紀的小孩大概說不出這樣的話,不是嗎?」。
我愣了愣,忽地朝他一笑,「也許是因為從小就沒阿瑪額娘在身邊,所以思想會比較成熟,又或許是因為打小就在紫禁城里長大的緣故吧!畢竟那個地方是一個會磨練心智,讓人成長成熟的地方,二哥哥、三哥哥,甚至常寧,曹寅也是這樣,不是嗎?」。
二阿哥朝天一笑,滿臉笑意的看著我,「不得了了!咱們的佟格格成長了,看來,從景仁宮的那一摔可是把小丫頭的心智都摔成熟了,嘴巴變得是厲害得很呀!〞
這話不禁讓我一愕,二阿哥怎會知道佟韶甯從景仁宮摔下,受傷昏迷的事呢?端敏不是說知道這事的不過幾個人,但二阿哥並不在其中,怎麼…難道端敏把他給數漏了?
我看著他,還未來及開口,他已微笑著說︰「從屋頂摔了下來,受傷昏迷那麼嚴重的事能隱瞞多久呢?我每天都會去向皇瑪嬤請安,開始的時候,李太醫、鍾太醫每日都依時到慈寧宮,他們都說是去診平安脈,但總是臉色凝重,又一天兩次往慈寧宮送藥,我本來以為是皇瑪嬤身體違和,但看見皇瑪嬤時見她精神氣爽的,我就想到那些日子都不見到你,而且後來連瑪琺也一天兩次到慈寧宮,每次都帶著醫箱子,我就想到可能是你發生了什麼事,加上我見到墨琴總是神色憂忡的,只好向她軟硬兼施的追問,她才肯告訴我原來你出事了。〞
二阿哥知道了,那康熙他也知道了嗎?畢竟他們是兄弟,感情又是那樣的親厚。
二阿哥好像看透我在想什麼,忽地一笑,道︰「看你的樣子,是怕被皇上知道吧?你就放心好了,你自個兒也說了,皇上個性有些沖動,從小又跟你感情那麼好,要是讓他知道還不鬧翻天了嗎?皇瑪嬤早把此事給壓下去,對外只說你感染風寒,不宜出外要靜養,還特意讓皇上到宮外的佛寺,美其名是替皇瑪嬤祈福禮佛,其實是要隱瞞他,所幸的是在皇上回宮前,你也醒過來了,否則就得另想辦法了。〞
听著,一直吊著的心才定了下來,笑著說︰「這也好,畢竟從屋頂摔下來,還受傷昏迷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丟面子。〞
我們笑說了好一會,我看了看天色才擔心的說︰「現在什麼時候了?他們見咱們還沒有回去,肯定擔心死了。〞
二阿哥嘆了一聲,也抬頭看天,道︰「這也沒辦法,現在你不能走動,我們在哪里也不知道,天也黑了,夜路難找,不過他們知道咱們來了這里騎馬的,現在只能等他們來尋了。〞
過會兒,我不知不覺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越來越涼,半睡半醒的我開始有點受不住,意識下用雙手抱緊臂膀,把身體瑟縮一團,卻忘了身上的傷,輕輕踫到都是一下抽痛。
朦朧間,感到一只溫暖的手覆蓋在我的額頭上,忽聞二阿哥的聲音,語氣听似緊張,說︰「甯兒,你發燒了?快,你睜開眼楮看看我…〞
我全身乏力,只覺得身體忽冷忽熱,傷口也是一陣疼痛,心想該不是傷口發炎了吧?迷糊間,只覺得有人不停在叫喊我,「甯兒…甯兒…〞
甯兒?不,我不是甯兒…我是沈瑜…我是沈瑜呀…!
聲音越來越模糊,我的意識也開始迷糊,身子一軟,就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覺得咽喉形同火燒的疼痛,想要水喝,但咽喉實在痛得厲害,出不了聲。
「要水嗎?來,慢慢起身。」二阿哥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說著扶我起來,小心翼翼把水喂給我,又把我背後的軟枕放好,讓我能舒服點坐著。
他扶我坐好,說道﹕「你知不知道你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把所有人都嚇個半死。」
我勉力泛起一絲笑容,道﹕「我們是怎麼回來的?他們怎會找到我們的?」
他笑道﹕「全靠三樣東西,咱們的那兩匹馬、你在花田月兌掉的鞋子,還有它。」說著,揚了揚腰間系著的白玉簫。
看我一臉困惑的表情,他笑了笑,跟我把事情娓娓道來,他告訴我在我發燒昏倒過去後,我的身體更是忽冷忽熱,他一時間都慌了,也顧不得自己究竟懂不懂生火,只想著給我溫熱,于是他拼命的用石頭擊石取火,終于成功把那些枯枝點燃起來。
說到這里,他不禁揚起得意洋洋的笑容,我听著,不禁低頭一看,才發現他兩只手都包扎著,我連忙想拉起他的手來看,他卻按著我,笑道﹕「沒事,小傷而已!倒是你,大夫說你其他的傷不太嚴重,就是左腳有點骨折,要靜養。」
听到二阿哥這樣說,我安心不少,繼續听他往下說,阿瑪見我們夜不歸去,怕我們出了什麼意外,所以領了幾個家僕來尋我們。
在草原上找到了我們的馬,卻不見我們更是著急到處找,我跟二阿哥的馬像有靈性似的,居然把他們帶到那片林子外,他們穿過林子,終于找到我們墜崖的那片花田,撿到了我的鞋子,不久听到了一陣輕輕的簫聲,終于找到了我們,便找來一根樹藤爬下來救我們,那簫聲便是來自二阿哥的白玉簫。
我看著二阿哥,笑道﹕「所以誰說你不及三哥哥聰明呢?若不是你的簫聲,阿瑪他們又怎會知道咱們掉下了崖,所以以後別再說自己不及誰不及誰的了,你又救了我一次,二哥哥,謝謝你。」說著,給他報以感激一笑。
這場飛來橫禍讓我昏迷了一天一夜,腿上的傷也讓我躺了在床上兩天,整整困了在房里三天,幸好我的那幾個弟兄一天幾次來陪我說笑聊天,送吃的送玩的。
休養了好幾天,大夫說我的傷勢已經大好,嫡福晉,也就是我的那個阿姨才肯讓小憐陪我到院子里小走一會。
我想讓雙腿多活動活動,但小憐總是一小會兒就勸說︰「二小姐,您的腳還沒好全呢!,不如坐下歇會兒吧!〞
「二小姐,您累了吧?坐下歇一歇,也讓您的腳休息一下。〞
小憐勸了好幾次,我卻總是說再多走一會,來到院子的西邊,一個木制的秋千吸引了我的視線,我一時好奇,為什麼會有一個秋千在這里呢?
我專注看著那個秋千,小憐見我看得出神,遂說道︰「听說這是老爺親手給側福晉造的,也是側福晉最愛流連的地方。〞
「是嗎?」。看來佟韶甯的額娘確實是一個幸福的女人。
想著,已听到小憐說道︰「二小姐,不如到秋千那邊坐會兒吧!〞我點了點頭,由著小憐扶我過去坐下。
剛坐下不久,背後傳來一把聲音在喊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二阿哥,還有曹寅。
他們朝我走來,「格格…〞曹寅正要請安,我連忙站起來阻止他,怎料一下猛動就是一陣痛,曹寅和二阿哥立刻來扶我,讓我坐回秋千上,二阿哥微笑著說︰「別激動,小心左腳的傷還沒好全,又把右腳弄傷。〞
我吐了吐舌頭,笑著道了聲謝謝,曹寅接著說︰「格格別動,二阿哥說了,格格的腳受傷了,所以格格坐著就好。〞
我只好坐著不動,笑著說﹕「好了,我不動,那你自己說。」
曹寅看著我,笑道﹕「格格真聰明。」
我嗤聲一笑,打趣的說﹕「你可是三哥哥的伴讀,日常都陪在他身邊,若非要事,他能讓你離開他半步嗎?更別說來這里,但你為何而來,我就猜不透了,所以你自己說。」
小憐雖只是丫頭,但她心思清明,知道我們有話想談,便先退下去。
曹寅見只剩下我們三人,便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給我,道︰「格格,這是皇上給格格的信,皇上說格格聰慧,必能看懂,還說希望格格能有良策。〞
我看了他一眼,忙接過信拆開,信箋上畫了一個火紅的太陽,太陽下有一朵了無生氣的藍色芙蓉花,熾熱的太陽仿佛要燃燒掉芙蓉花最後一絲生氣,這信箋里畫的栩栩如生,不禁讓人心寒,在信箋最後只寫了八個小字,ˋ盛極則衰,盡力挽救’
我想了想,這個康熙把我看成是神了?他可別忘了我只是一個小丫頭,能做什麼挽救?那八個字又是什麼意思啊?
突然大腦轟的一聲,火燒似的紅日?半死不活的藍色芙蓉花?難不成指的是湯瑪琺和楊光先嗎?
盛極則衰,盡力挽救?難道是湯瑪琺出事了?康熙讓曹寅出宮給我帶來這封信,看來他已經知道一切,包括我出宮的真正目的。
我的心一懸,慌亂得很,忙問︰「是不是瑪琺出事了?〞
看見曹寅搖了搖頭,我的心才定了些,但他接下說的又讓我心緒不寧,他道︰「格格放心,瑪琺暫時安然無恙,但是大部分朝臣似乎都相信了楊光先,都贊同把瑪琺抓捕審問,皇上知道後大力反對,還去求太皇太後出手相救,但是…太皇太後只跟皇上說了八個字,稍安勿躁,靜觀其變〞
我心下一沉,八個字,又是八個字,苦笑這不過是太皇太後的權宜之說,我想她不是不想幫湯瑪琺,不然她不會把自己的令牌給了我,又默許我出宮,而是因為連她也無能為力。
雖然貴為太皇太後,但她一向不太干預朝政,如果這次忽然改變態度,插手此事,必惹來眾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