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你一路看老 第十四回 無事獻殷勤

作者 ︰

歪歪啪嗒啪嗒的走路聲驚亮了樓梯間的照明燈。

順著多出的模糊影子仰頭往上看,被無故坐在樓梯上的人形物體嚇一跳,睜大眼楮,背光而坐看不清臉的人是阿行,歪著腦袋靠牆壁上。

這棟樓的年代久遠,沒有預留過裝電梯的空間。短窄曲折的樓梯的修築材料是水泥,陽光照耀不到,纏繞的空氣中水分飽滿,讓人覺得氣流都疏懶不愛流動,只燈亮起來的時候朦朧著很溫暖,沒有燈的時候,窄小逼仄。微濕的表面頑固附著被人常年踩踏帶落下的塵土,所以樓梯面上很髒。

阿行就坐在上面。

歪歪抬頭,迎著光線不由眯眼,輕喚一聲︰「阿行?」

「唔。」阿行懶懶地應了一聲,緩慢地抬起頭,「方薇薇?」

歪歪應是,步上樓梯聞到濃濃的酒氣,問︰「你怎麼了?」

他懶懶靠到牆壁上,「我頭暈。」

心髒一下亂跳,這種含糊撒嬌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又輕聲問︰「干嘛不回家?」

「不想進去。」

看他額發凌亂,歪歪的手指微微一動。

「要不幫你敲門?」說著準備敲門。

阿行懶洋洋抬起頭看她,半眯著眼楮,純黑的眼珠,落了散碎的燈光,伸出手勾住歪歪的中指,輕輕摩挲她的指節。

「你陪我聊天好不好?」

下意識抽手後退,瞪圓眼楮。心髒霎時跳得厲害,厲害到耳朵旁邊只听得到「咚咚咚」的聲音。

阿行支手扶牆低低笑著,「怕我是壞人麼?」

她低頭不語,腦子只想快速捂住自己狂亂的心髒,先冷靜,不然沒辦法思考。

他半睜著眼打量她的運動裝扮,輕輕嘆一聲,「還像個學生一樣……」

「啊?」歪歪略迷糊地抬眼看他,「我是還在讀書啊……」

阿行干脆站起身倚靠在落灰的牆面,勾唇淺笑,「那你有沒有學些……有用的東西?」

昏黃柔和的光線,阿行黝黑臉面襯著飽滿的嘴唇里微露的白牙,歪歪眼楮發直,視線又隨著他的手指來回轉悠。修長黝黑的指頭在他的鎖骨和喉結之間輕輕撓著,而後靈活解開襯衫上的兩顆扣子。

有用的東西?指的是什麼?話說,為什麼他的聲音怎麼低成這樣?現在天氣很熱嗎?解扣子干嘛?

阿行緩慢地靠近歪歪,「嗯,你還是小時候比較可愛一點。」

手指頭踫上歪歪臉頰的時候聲音又模糊下去說︰「長大板著臉就沒什麼靈氣了啊。」

靠得太近了!歪歪直直盯著他領口被解開的第二顆扣子,目不斜視。隱隱覺得他的體溫高得快傳染到她身上來了,想做點驅趕不曾流動的空氣,但是身體不听使喚僵直在原地動彈不得。

最直接的熱源又緩慢低下頭,「還有一個問題,和我和你都有點關系,你是不是好心回答我一下?」

「嗯?」歪歪模糊地應了一聲,腦子里遲鈍地繞著「沒靈氣」三個字。

「那我問啦。」阿行又緩緩說︰「你是不是……」

叮!所有撒丫子跑的腦細胞立即回籠,就算是濃濁的酒氣也不能說明眼前阿行的怪異,平時對她禮貌平淡的家伙喝了點酒就會原形畢露?

除了熱源還逼著心跳。歪歪迅速塌下嘴角打斷阿行的話,「快回家吧。」仰起標準冰塊臉,「你媽知道你坐在家門口說胡話該心疼了。」

阿行一頓,像是在仔細思考歪歪的話,又低低笑起來,「我媽現在看到我就不會心疼了?」

歪歪撇臉不答,低頭不看他,垂眸思索,還有辯證思維,證明還沒全暈。

眼角余光撇到他的手指好像要模過來,馬上再退一步,「你身上酒氣不太好聞。」

阿行明顯一愣,怎麼氣氛沒有了?看她忽然變得僵硬的臉,落空的手指收回來模模鼻頭,「不太好。」

確實不太好。歪歪再退一步,往台階上一跨,「我先回家了。」

阿行趕緊拉住她的手,「干嘛急著走啊。」

絕對奇怪!就差一個浪蕩的「美女」當主語了……這種登徒子的調調算什麼啊!

許是歪歪看他的臉色太怪異,阿行略顯羞澀地揉揉頭發,「那什麼啊……陪我聊個天唄。」

歪歪的臉色更顯怪異,太不對勁了,僵硬著說︰「我媽還找我有事。」

阿行一頓,「你媽好像經常找你有事。」

看他明顯是不信的神色,歪歪用極其平板的聲線說︰「家里電腦冒煙,我要回去看一下。」特意用更加認真嚴肅的表情力求加強可信度,當然在阿行看起來只是臉色更加不善。

「這樣啊……」阿行拉著她的手踏到更前面的台階去,「電腦冒煙挺嚴重的,我幫你去看看吧。」

歪歪若無其事地抽手,面無表情道︰「沒關系,我自己應該能搞定的。」

哪想阿行居高臨下,神色一整,學著歪歪的表情和平板的語調說道︰「你知道電腦為什麼冒煙?要是電腦內部的零件積灰,導致運行不暢,用的時候溫度越來越高搞不好就爆炸,炸得人面目全非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如果是冒濃煙就很有可能是電線老化,到時候著起來就大事不妙了。這種危險的事情呢,就讓勇敢的人來做吧。」

歪歪被他說得一愣,听歪媽電話里的語氣似乎是很嚴重。除了一般的程序問題,她還真不太會應對電器。

「走吧走吧,我幫你。」

歪歪無法,跟上去。走了兩步又奇怪問︰「你不是喝醉了?看得清我比的幾嗎?」。

阿行回過頭對她的手指頭說︰「四。放心,修電腦我還是看得清的。」

拐上七樓,歪歪又停下來,她覺得就算是板著臉也忍不住。

「你好奇怪。」

阿行點頭,大方承認。

「我也覺得。」

「你平時……」你平時對我冷冷淡淡的,怎麼喝了點酒忽然對我這麼殷勤?歪歪想如此質問,不過覺得太直接,硬生生又忍住,改口道︰「是不是喜歡對人動手動腳的?」

滾!喝醉的又不是自己,舌頭居然還跟不上腦袋啊!這種話說出來搞得自己好像很自戀一樣,比原本想的那個意思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啊!

哪想阿行面不改色,道︰「我喝了點酒就會這樣,男女不忌。同學你千萬別怕啊!」

歪歪想笑,但是只嘴角可疑地一抽,淡淡說一聲「同學我不怕,那電腦就拜托你幫忙了」便走到阿行前面去了。

阿行搭了幾句話,歪歪均癱著一張臉「嗯」聲表示在听,他就接著自顧自地說起辦公室趣事來,顯得興致高昂,惹得歪歪疑惑甚重。

歪歪在門前站定,利落地掏出鑰匙開門,伸手示意請阿行先進去。

歪媽在廚房門口大叫︰「阿囡回來啦?……啊,阿行!怎麼來啦?」

阿行站在門口微笑打招呼,「阿姨好。我剛听你們家阿囡說電腦壞了,上來幫忙看一下。」

歪媽驚喜萬分道︰「那太好了,阿囡出門一天又不關電腦,我剛才想幫她關上,結果才踫一下就冒煙,嚇死我啦!」

阿行月兌了鞋往里走,問歪媽電腦是個什麼現象。

歪歪在後面慢吞吞地月兌鞋,輕輕關門,又把門口的鞋子擺放整齊。故意慢而為之是給自己一個獨處放緩心思的機會。天上是不是掉下餡餅砸到她腦袋上了?

腦海里回想boss大呼可惜的樣子,「那是大好機會耶,你應該趁機多聊兩句培養一下感情的!」

暗自握拳,指甲掐進手心,懊惱到不行。現在一個大好機會就在眼前,她是不是該主動殷勤一點?

可是有點奇怪啊,阿行怎麼像是在借酒裝傻?況且他跑出去喝酒向來不玩到半夜還回不來,怎麼這個時間段就在家門口坐著了?

呀縫的大嗓門不期然在腦海里鬧︰「我敢肯定你就是用這副性冷淡的嘴臉對著阿行,所以人家對你才沒興趣啊。」

手指又松了一下,歪歪搖搖頭,把呀縫那討人厭的語調甩出腦海。餡餅真是是砸給她的?小心有毒才是真的。

阿行忽然朝蹲在門口的歪歪喊,「我進你房間看一下可以吧?」

她趕緊放下鞋子站起來,「哦,行……你隨便吧。」

歪媽就說廚餘還沒收拾好,說讓阿囡在旁邊幫忙就跑走了。未了,從廚房門口探出半個頭賊笑兮兮的讓歪歪一定好好招待人家。

不對勁。歪歪覺得這情景有點怪,怪到她快繃不住臉任紅暈上涌了。

「哎,你房間很干淨嘛。」

阿行很守禮的垂臂站著,四處看看,歪歪趕緊進房間盯著,他忽然回頭露出閃亮的大白牙笑,「你經常出門不關電腦的?」

歪歪眯眼,平板道︰「有時候。」

「為什麼?」

「我愛。」你管得著?這是個人習慣。

阿行聳聳肩,湊上去先檢查電路,確定沒問題然後開機。

「怎麼把電腦放在窗口?」

兩個人同時看到顯示器後面冒出白煙……歪歪當機立斷沖過去摁掉插線板開關。

「看來很嚴重啊……」阿行輕輕把顯示屏放倒,「有沒有工具?我想拆開看一下。」

歪歪  跑去拎出一個小型工具箱放他旁邊,又猶豫問︰「你應該知道怎麼裝回去吧?」

她書桌上的電腦非常大個,是極老式的顯示器,要是真壞了廠家都不一定還有零件。

「放心啦,我初中的時候就拆過好多次了。」

阿行接過工具箱從里面找出螺絲刀,投入拆卸工程去,三兩下就把老電腦肢解了,果然熟練。

「有沒有吹風?」

「有啊。」

從床底下的抽屜里拿出電吹風踫踫他的手。「喏。」

阿行憑感覺去接,握住了她的手腕。

「拿好。」歪歪在他背後臉皮一顫,手指頭細微地抖了一下。另一只手抓住阿行的手,直接挪到吹風的把柄上。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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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再開機之後的亮度明顯高于之前,也沒有運行問題,歪歪由衷贊道︰「你好厲害!」

「哈哈,謝謝,有些同事的電腦都是我修的呢。」阿行模模鼻頭,「不過你家住頂樓,靠著窗戶很容易進霧氣,顯示屏也容易受潮短路,最好還是換個位置放。」

「嗯。」歪歪托著下巴,環視房間,考慮哪里適合重新再擺置書桌。

阿行拍拍桌子,「看你桌子挺重,干脆我就幫忙到底了。你要怎麼放?現在就幫你擺好,免得你回來再忙。」

「耶?嗯,那就挪到牆角吧。」歪歪扶著桌子的另一邊,「我們小心點挪,別吵到樓下。」

阿行又模了一下鼻尖,遮住上翹嘴角,答應的真爽快。

他壓低身子,承了大部分重量,只是移動姿勢像螃蟹,惹得歪歪嘴角微勾。

「哎哎哎,我看見了,你笑我啊?」

「沒有。」歪歪趕緊嚴肅臉色。

「我明明就有看見啊。」阿行緩緩微笑,眼楮明亮又溫柔。歪歪一愣,有點想要揉揉眼楮再看一次的沖動。餡餅還是陷阱啊?

此時歪媽從門口探頭,「阿囡阿行你們弄好了沒?」

「弄好了。」阿行輕輕拍手,「阿姨我去洗一下手。」

「好好你去吧。」

歪歪看到歪媽腳邊的黑色塑料袋,問︰「媽,你要干嗎?」。

歪媽拎起袋子,「倒垃圾啊。昨天剩下的粉,再不丟明天你就看到一袋子蟑螂在里面生小孩了。」

瞬間就想象到滿袋子密密麻麻的黑色昆蟲爭相從薄薄的塑料袋里躥出來滿世界亂飛的場景,歪歪不由自主皺起臉,上下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語調略高表示不滿,「媽,你講話好惡心哦。」

歪媽嗔道︰「誰讓你和爸爸昨天都不回家,沒人吃。放到今天肯定就壞了啊!怪誰啊?」眉毛挑得甚是俏皮。

阿行的聲音忽然傳來,「阿姨,廁所的燈是不是壞了?」

「去廚房洗吧,廁所燈泡燒了。」歪媽回應了兩倍的分貝。

過一會阿行就從廚房走出來笑笑對歪媽說︰「阿姨要不我順便把燈泡給換了?」

歪媽豪爽甩手,「不用不用,叔叔明天買燈泡回來自己換就行啦。」

歪歪看他不停模著濕漉漉的手指頭,就遞過紙巾盒,阿行自然而然抽起兩張擦干手。

「那你們先聊啊,我下去了。」

阿行早就看見袋子,搶上前,「我也該回家了,我來幫阿姨你拿下去丟。」

然後歪媽和阿行兩個人就搶起那袋黑色的垃圾來,歪歪便在心里默默扶額,走上去拎起黑袋,「媽,我下去順便打包兩份鴿粥回來。」

再然後,兩個人就沒話說了。

歪媽笑眯眯地送兩人出門,帶光的眼神瞅得歪歪和阿行不自在。

只不過阿行笑得更燦爛遮掩過去,歪歪就差一點,板著的臉差點結霜。

默默走到六樓,阿行不回家,笑嘻嘻地說要和她一起去買夜宵吃。

歪歪面無表情道︰「你人實在好到沒話說,不過現在就丟個垃圾買夜宵而已不用你送了。」

阿行淺淺露出兩顆牙,「沒有沒有,是我之前空月復喝酒有點難受,現在想吃點東西填填胃。」

歪歪看他逆光的臉,微微皺眉,這笑容怎麼像某些狡猾的動物一般不懷好意。眨眼再看,還是一張老實乖巧的黑臉。

今天晚上真的好像有點不太對。不只是他,還是有她。他給了一張桃紅的餡餅,她試著毒思索著是不是要吃。

歪歪低頭細想,故意不理會他。兩人就站在阿行家門口,一動不動。

阿行低頭看她毛糙的發頂,嘴角上翹,眼神帶笑。並不是有意要笑給誰看,只是覺得今天晚上好像發現了一件蒙塵的新鮮事物。

歪歪低頭一是思考,二是試探。這人今晚到底搞什麼鬼,反常行為直接突破她對他的認識極限,態度曖昧得簡直讓她受寵若驚。再自戀點想,阿行搞不好是真對她有不良企圖。不是她不想貫徹boss的話把握機會,只是老話說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絕對是先人以身試驗得來的慘痛教訓,後人需謹遵教誨。暫且敵不動,我不動。

歪歪裝模作樣秉持剛剛得出的作戰策略直到阿行發覺嘴角酸澀出聲為止︰「去的晚了還要排隊,而且我現在肚子都餓得有點胃痛了。」

胃痛!听到這兩個敏感詞匯不由自主就想起以前備考的那段痛苦經歷,只能說是痛到求生不得。

「好吧。」抬腳下了樓梯,還略帶同情地回瞟一眼阿行,「一起去吧。」

阿行走在後面,笑眯眯看她隨腳步甩動的發尾。

窄小曲折的樓梯上傳來模糊的平板女聲︰「我覺得你今天有點奇怪。」

男聲同樣模糊︰「你說過了。」

「沒。是你……一直奇怪到現在。」女聲猶豫且納悶。

「哦,哪里奇怪啦?」隱隱帶著調皮的笑意。

然後樓梯間上就沒有聲響了,聲控燈自顧自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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