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是往彌國,我們的人追到了長縣,然後不知所蹤」,墨書陰沉著臉回報最新的消息。
「少爺,不要動,我給你拿。」
墨離右手整個被固定住,上面纏了層層的白布,綁得像根木棒,連帶著他人都不方便動。
「又來了兩批人,看來他們是不會罷休了」,崔介進來回道,自從少爺那天回來不過一個時辰,奇藝園里熱鬧之極,打斗聲就沒有消停過,不過這奇異園的奇門八卦錯蹤復雜,而且這奇藝園里的人也是古古怪怪,真沒有討的了便宜去。
「殺,來多少殺多少」,墨書淡淡回道。
「可,這樣只怕會引來更多的仇殺」,崔介終是江湖中人,對江湖中人這些習性了解頗甚,尤其是睚眥必報,從這些人來看,除了殺手外,還有好些門派的弟子夾雜其中,怕是為利所誘。
「殺,處理干淨」,墨書毫不妥協,他用盡心力護著的少爺,豈是他們想傷就傷,「調查清楚,是誰在背後操縱」,我要讓所有傷害少爺的人付出代價!
崔介低嘆口氣,應了聲是,正待退下時,忽然又道,「那位跟著少爺回來的公子,又帶了六位進了奇藝園,不知「安排好食宿,其它不用管。」
又帶了六個人,正好,少爺現在傷的很重,有人保護也不錯,只是希望,他們放規矩些,在他的地頭上,最好不要做讓他不高興的事!
但是這卻是他有生以來,做的最錯的決定。
墨離的手臂,在剛回來時如同裂縫的血玉,像是蜘蛛網般的血絲爬滿了手臂,墨書自認再也無法恢復,但是看到自從這個臉色青白的少女來了後,跟最好的玉師一樣,把那只手臂如同玉石般修補完整,他再次檢查時,手臂的碎骨竟然也開始愈合,簡直可以說是奇跡!「少爺,她是」,「喏,我是離的人,離現在說不了話,有什麼問題問我好了。「
蘇若水的話讓墨書本就難看的臉色更加冷了三分,「姑娘正是芳華年紀,我家少爺年紀尚小,豈不耽誤了姑娘,還請姑娘莫要自毀清白」,話雖說的好听,明褒暗貶,話里的意思自是指蘇若水年紀偏大,又不知自愛,只是蘇若水能做到七色司,豈是尋常女子!
「可是奴家真是離的人啊,不信你問離」,流雲樓有個不變的規矩,在外行走都是易容,不得暴露身份與面貌,所以蘇若水易容之後,面容青白,但眼眉都很端正,這番撒嬌般的話語,卻讓熟悉蘇若水的墨離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在看到墨書望過來詢問的眼神時,也就沒有來的及搖頭。何況七色司本來就是為主司而備的隨侍,墨離無奈的暗嘆,應該怎麼回去和流雲說,他不需要這些隨侍。
「少爺,你年紀尚小,應該保重身體!」
一字一句,墨書說完後,轉身就走,留下疑惑不解的墨離和冷笑的蘇若水,還有個面紅耳赤的墨月。
墨月掌管墨盟大部分事務,墨盟的生意幾乎都有涉及,而且有了南鳴見那個臭丫頭,風花雪月之類見的也多了,豈有不明白墨書的話,可是少爺那瘦巴巴的身體,真的
想到這里,臉紅如血,端起盆子立時退了出去,「我給少爺換水去。」
蘇若水掩唇輕笑,「少爺,你可是傷了人家小姑娘的心哦。」
墨離用左手在她手上寫字,這是他無法說話時,和幾個人之間的習慣,蘇若水咬著唇,離雖然瘦,身形這二年卻撥高的很快,幾乎與她同高了,讓她再也無法把他當弟弟般對待,而且這麼多年出任務,擋在前面的,永遠都是離,多少次深入險境,離總是在他們前面,為他們遮風擋雨。
臉不由自主的紅了,只覺離手指劃過的地方,像是有火燒過般,燙的直想縮手,卻又舍不得這樣的溫度,明明離的手指冰冰涼涼的,而離卻一筆一劃的寫的很慢,只是寫的什麼,卻是忘了。
迎著墨離詢問的目光,蘇若水無奈的點頭,即使剛才心神恍惚,沒有看清離要寫的是什麼,但是離不就是讓去救那個毛頭小子,不知道還救個廢物做什麼,听說還是江湖上有名的‘笑殺’,就憑這點本事還敢稱笑殺,被殺還差不多,離憑什麼那麼在意他,竟然睡醒的時候第一個問的竟然是他。
只是,這是離第一次,讓她幫忙做事,那她一定會做好,「離,我答應你了,你是不是應該報答我。」
離迷茫的樣子真是誘人極了,紅著臉在離的唇上輕點而過,「喏,這是報酬。」
墨離愣了愣,是哪本書上看到的,說古代的女子知書達禮,溫柔清純又極羞澀,那時對于那人身邊的狂蜂浪蝶,他就覺得現代的女孩子真是轉了三百六十度的彎,但是來這里,宮里那些妃子們極盡妍然,用盡方法吸引那個皇帝的注意力,而他身邊這幾個女子,可跟知書達禮,溫柔羞澀八個字絕緣。
果然書上的東西,也不可盡信,就算他做了流雲樓主,也不需要隨侍,更何況他已經和流雲說的清清楚楚,早日開始培養下一代流雲,他根本不適合那個位置。
那鐵弩的沖擊力,不止是讓他整個手脈筋骨俱斷,再巧的手法,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微不足道,幾乎震得他五髒六腑移位,而為了不讓練弒擔心,他硬生生逼回滿口的鮮血,似乎,自己的運氣還真不怎麼好,不受傷不犯病都成了奢侈。
明明已經離開了那個無趣的皇宮,為什麼那些人還不放棄糾纏,或許最不該的就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幸,東西終于拿到了,等傷好一些,就回流雲樓去為他配藥,解了他的痼疾。
夜幕垂下,雨後的天空,星辰愈加美麗,如同洗去凡塵的晶玉,泛著明亮而柔和的光芒。
走走停停,街道上除了時而巡邏的官兵,人煙稀少,前面的灰色小貓頗通靈性,似乎知道有人跟著它般,時而回頭,時而頑皮的停下,用爪子抓撓幾下,又往前走。
路,似乎並沒有盡頭,每每以為前面已經到了盡頭時,卻偏偏還會出現另一個小巷或者胡同。
毫無目的跟上來,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一座廢棄的房子前,那灰色小貓又停下,回頭,用爪子撓撓臉,伸出舌頭舌忝舌忝臉,直接跳了進去。
門外一片破敗,雜草叢生,大門雖然仍舊是紅木實門,蜘蛛網卻在其上肆虐,應該是座荒宅。
「喂,別進去,這里鬧鬼」,有個大大咧咧的聲音在身後喊道。
墨離轉過頭來,眼前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身上零亂的掛著又髒又破的衣服,濕濕的粘成一團團,臉上更是髒的看不出來模樣,只是雙眼楮,波光盈盈煞是漂亮,
雖然對墨離說鬧鬼,但是他自己卻大搖大擺直接坐到門前,身體靠在門上,也不顧粉塵和蜘蛛網落了一身。
那灰色小貓又出現在他面前,墨離走的有些累了,也坐在門前台階上,暗暗用內力拂去灰塵,這才靠到門上,小貓這時也不跑了,只是圍著他直打轉,目標——當然是他手里提著的糕點,那是他隨興買來,喂這只小家伙的。
右手仍舊無力,只是躺的實在太久,醒來卻難得有清靜,趁若水出去的時候,獨自走了出來。
灰色小貓不停的在他身前饒來饒去,似是想撲上去搶又怕面前這個比它高大的多的人類,睜著圓圓的眼楮,滿是乞求的盯著墨離。
神思本來有些渙散,卻被面前這雙眼楮逗的吸引了回來,放下紙包,用左手挑出幾塊糕點,放到它面前。
怔怔的盯著小灰貓捧著小爪子吃東西,不期然眼前有雙手晃了晃,「喂,你這個敗家子,有吃的不給人,居然給貓吃」,那聲音繼續不滿的道,似乎含著極大的憤概,「這只臭貓可是只禍害貓,你今天喂它吃這些,它以後肯定去找這些吃,那還不幾天就被人打死了,你這是好心做壞事!」
男孩子說的正氣凜然,嘴角卻直咽口水,正說的起勁時,一只手抓著糕點送到他面前,這味道他聞過,是朱門街上有名的年寶齋做的,那味道常常讓他偷流口水,可是眼前這樣好吃的竟然就在他面前,身體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已經一口咬住,那入口即化,香甜不膩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等他反應過來時,一塊已經完全下肚,臉倏的燒起來,然後和著口水咕嚕道,「這是你要我吃的,可不是我想吃「
即使冷漠如墨離,也不由得多了抹情緒,又挑出幾塊放到小灰貓面前,其余的連紙包都給了他,男孩子臉上全是污塵,臉紅了也看不見,呆呆的捧著紙包,看那個人已經靠在門上,閉上了眼楮。
吶吶的說不出話來,呆立了會兒,手上的糕點還有著余溫,然後撇了撇嘴,靠到旁邊的門上,邊吃東西,邊看墨離,直到那只小灰貓虎視眈眈爬上他的腳。
「小畜牲,還敢跟小爺嘴里搶食,不要以為老子不敢把你烤了」,一手拎起貓兒,一面惡狠狠的賊笑。
喵,喵
小灰貓奮力的掙扎著求救,只是力氣跟抓他的人比起來,實在是太小,不由得叫個不停。
這雙眼楮真是漂亮,沉下的日色中,像是寶石般,泛著晶瑩的光,此刻正靜靜的看著自己和手上的貓,連忙扔下手里的笨東西,在身上擦了擦,「那個,吵著你了」,看墨離仍無反應,把紙包的糕點遞上來,有些不舍的道,「那個,你餓不餓,給。」
墨離不得不承認,來到這個世界,他的潔癖越來越嚴重,也許再也沒有以前那種天天暗殺的生活,不需要再存活在黑暗的角落,自己終于還是習慣了現在錦衣玉食的日子,不知道還回不回得去。
搖搖頭,男孩子大概也意識到了自己看不出顏色的手,又訕訕的縮手回去,心里倒是很高興,就知道這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清高的很,果然不用再還回去,還可以給二狗他們留些。
夜晚的風有些涼,這里也很偏僻,墨離四處打量,越城也有這麼冷清的地方,低低的咳了兩聲,那孩子忽然道,「喂,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就當作是給他糕點的回報吧,這麼想著,沒想到那人竟然搖了搖頭,想不到他願意報恩,他竟然還不領情,「你啞巴了,都不說話。」
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自己說的有些太過,沒想到那個人竟然點點頭,真真是啞巴
這東西真好吃,舌頭都快吃掉了,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哎,我說,看你也人模人樣的,衣服也不差,怎麼會跑到這里來,這里可是常常鬧鬼的。」
墨離任由小灰貓委委屈屈的爬上他的腿,听到問話,用手指了指小灰貓。
「你,跟著它來的?」
明明不想理解成這個答案,但是還是問了出來,只是等墨離點頭的時候,他以手扶額,然後就是臉色一整,「你笨蛋白痴啊,它是只畜牲,你們這些整天吃飽飯無聊的公子哥兒,就會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見墨離並不搭理,把剩下的糕點用紙包仔細包好,小心的塞到衣服里,也半靠在門上,順手扯下一團蜘蛛絲玩,「你住哪里,離這里遠不遠」,問到一半停下來,怎麼忘了這個人不能說話,那問了也是白問。
風穿過林子,嗚嗚咽咽的像是哭泣,夜鳥悲啼,愈加顯得這里鬼氣森森。
少年轉過身子,神秘的問道,「你怕不怕鬼。」
眼楮真是太漂亮了,跟裝了星星的天空一樣深遂迷人,又像是月光下的湖面,蕩漾著無窮魅力,呆了半天,才清醒過來,「我告訴你,你最好還是快回去,這里死了好多人,後來就鬧鬼,人們都不敢往這里來。」
墨離終于明白,為何一路行來,不像別的地方,人卻越來越少,眨了眨眼楮,那他為何敢在這里呆著。
似是看穿了墨離的想法,少年嘆口氣,「鬼再可怕,那也好過無處可去,有時候我挺羨慕他們能做鬼,那樣就不用挨凍受餓,連口飽飯都吃不上。」
說完很大人樣的聳聳肩,「反正你這種人是不會懂,就算餓死街頭,也得找個地兒比較大的吧,所以,我倒是希望他們能收了我,那我也樂得逍遙自在。」
「你那是什麼眼神,切,小爺告訴你,小爺不要你同情,好吧,你倒不像是同情,得了,像你們這些少爺公子的,整天沒事擺著張假臉,裝深沉裝斯文,你不要以為我不懂,那叫什麼悲什麼傷什麼秋月的,那是你們自作多情,像我們就簡單多了,有飯吃,有衣穿,有個窩落腳,這就很滿足了。」
世上無煩惱,庸人自擾之。
無端想起這兩句話,墨離不由得有些無奈,自己真是白活了這麼多年,世間事,千變萬化,又有什麼是自己能掌握的。
雖然到現在他依然有些分不清夢和現實,只是跟面前這個人比起來,也許真是幸運的多,他有飯吃,有衣穿,有很多地方可以落腳,用面前這個小孩子的話來說,真是很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