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菲站在比六車道還寬闊平坦的青石大街上,看著兩旁鱗次櫛比的樓閣古樸華麗,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輕車小販往來穿梭,一派繁華喧鬧的場景。一種久違了的熟悉感突然浮上了心頭,忍不住吃吃一笑,竟似痴了般呆呆望著,依稀又感受到了那個可以在人群中肆意穿梭,在大街上自在閑逛,無拘無束、無牽無掛的蕭蕪菲,而這種過去從來不曾在意過的恬淡生活,今天竟讓自己想念的連鼻子都開始發酸了。
金浪拍了拍她的肩頭,好笑地說︰「傻玥兒,還杵這兒就成木頭了!」
蕪菲吸了吸鼻子,感嘆道︰「我要是木頭就好啦,一千多年的木頭,那可能吃幾輩子呢。唉,我只是在感慨終于又可以逛街了!」
金浪這幾日充分見識了異世靈魂說話如何的古怪離譜、不著邊際,同時也意識到了玥兒的一去難返,有著一模一樣的外表,行事說話完全背道而馳。
無奈的笑了笑,頓時引來無數姑娘小媳婦愛慕的眼光,蕪菲隔著離帽薄紗都能感覺到紅外線似的掃射,忍不住道︰「金浪,我還真擔心一回頭就不見你了。」
「為何?」
「被人劫色了唄!」
自金浪知道蕪菲是千年後的靈魂,在他面前蕪菲說話不再反復斟酌,現代用語有時隨口而出,听得金浪時常一愣一愣的,半響都無反應,效果還是蠻震撼的。
金浪眼中那絲黑亮的光芒被苦笑一掠而過︰「說了從此兄妹相稱,還叫金浪?」
「是,金浪!」
金浪伸指在她帽頂彈了一下,唇角輕抿︰「還不走?放條蜈蚣在這兒!」
蕪菲打了個寒噤,連忙遠離他幾步,什麼動物都不怕,除了蜈蚣!一想到無數只腳在自己身上撒丫子地長跑,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就起了一堆堆疙瘩,自己是屬于听到蜈蚣兩字就會過敏的那種。
金浪也是無意知道她害怕蜈蚣的,想著那時的玥兒對蟲兒獸類最是喜愛,常常與它們說話嬉戲,真正完全不同的二個人。
「天瑞食坊」在鄴都的食坊里坐著頭號交椅逾達上百年,那享譽盛名的招牌菜里,有好幾樣菜式就連皇宮里的御廚也是自嘆弗如。成日里高朋滿座,熱鬧非凡,不論是達官貴人還是文人雅士,都把這兒視作宴請賓客的絕佳之所,聲名、地位絕不是京城里哪家食坊能夠望其項背的。
金浪在車水馬龍的「天瑞食坊」門口停住,看到蕪菲好奇往里張望,納悶問他︰「這麼多人,有什麼好吃的?」
「去看看就知道了!」
金浪朝門口恭謹等候的小廝一點頭,牽了蕪菲往樓上雅座走去。
日影西斜,秋風微涼。
蕪菲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取下離帽,精致的眉眼暈在濃濃的赤霞里嫵媚頓生,宛若夜深人靜時獨自綻放的白玉曇花,月兌俗清雅,又艷麗得不可方物,耀得整個雅間頓時燦爛生動起來。
小廝立在門邊,張著嘴足足能塞下一個雞蛋,直了眼怔怔望著蕪菲,已識辨不清東西南北。
狹眸一眯,金浪怒意從生,袍袖暗勁貫注,往小廝微微一拂,冷聲道︰「滾!」
蕪菲自窗外街道繁華里收回目光,正好看到小廝「咻」地飛出門外,而金浪渾身就像長了倒刺似的,遍布狂風暴雨前的危險氣息。
挑挑眉角,訝異道︰「咱們是要吃霸王餐麼?」
金浪翩然落坐于蕪菲對面,臉上綻起堪與陽光媲美的笑容,慢條斯理地說道︰「吃了只管走就是,誰若來攔我,我就挖了他們的眼珠子!」
蕪菲斜眼睨他,牽牽嘴角不置可否。
起身給金浪和自己倒了茶水,環顧雅間,四處古樸精致,蘭香涌動,不由感嘆道︰「有錢真好!」
對于「錢」,金浪從蕪菲那兒認知是銀兩的意思,自嘲地模模鼻子,說道︰「以後哥哥不賣命了,大把銀子讓你過舒心日子!」
心微微一窒,蕪菲幽深近藍的眼里同情滿溢。
金浪見了,隔著桌遠遠遮住她的眼楮,辯白道︰「好了好了,又來了!你這眼神留著給災民做動力吧!」
蕪菲撲哧笑了,悠然說道︰「賺錢不容易,多余時存著比用時四處求人好,鋪張享受的事最好能免則免。」
相處了幾天,感慨他對玥兒不離不棄的痴情,也矛盾自己的鳩佔鵲巢,可玥兒終究已經離去,自己又不能讓金浪錯覺此玥兒就是彼玥兒!況且自己這游魂還不定哪天又飄回去,又或者灰飛煙滅化于八荒之中,玥兒的肉身能否完整留下都是懸念,對金浪一貫的執著確是毀滅性的打擊!所以對他一直處心積慮地重申玥兒離去是一種解月兌,不要再去強求。盡管金浪的眼神里依舊蓄滿深情,但許多時候只是稍有迷惑即清醒自制。
相信時間是一劑療傷良藥,慢慢就會讓一切都變得淡漠起來,那時他會從困惑里走出來,重新面對親人,面對責任,甚至從容面對自己。
金浪見蕪菲目不轉楮地看著自己,神情變化莫測,清澈的眼中卻蒙上了一層溫柔的光彩,仿佛母親看著自己令人擔憂的孩子。不由窘迫地笑了笑,移開眼,側首看向窗外遙遠的天際,面頰染了晚霞的濃郁,深邃的五官紅潤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