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藍,院中幸存的綠意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半掩泥水的枯枝敗葉斑駁了一地狼藉。一只乖巧可愛的雪狐輕輕揮舞著爪子推開了半掩著的房門,吱呀一聲,見房中無人呵斥,嗖的奔向主人。秀麗男子無奈的看著懷中柔軟的小狐狸,點了點它的腦袋,拎起它的爪子隨手丟在一旁。
雪狐頓覺羞惱,挺著小胸脯吱吱叫個不停,見主人不再理它,撇撇嘴不滿的看向床上躺著的少女。女子臉色慘白,凌亂的發絲橫過臉頰,遮住了些不自然的紅暈。秀氣的眉頭輕輕皺著,灰白的唇上依稀還能看到牙齒咬破的痕跡。小狐狸見她睡得不穩,輕手輕腳的挪到少女枕邊,很義氣的把她的頭發攏到兩側。朝主人撅了撅,雪狐拱起身側的被子也跟著躺了下去。
男子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掰過雪狐的腦袋,見它努著嘴不願看他,不由得輕笑。修長的手指撥弄著小腦袋,柔和的說道︰「她是病人,不好。」
雪狐眼楮睜開一條縫,努努嘴別開了腦袋。
「生氣了?讓石辛陪你玩好不好?」
雪狐不屑的把頭扭到另一邊,當下鑽進被窩,一拱一拱使勁的蹭著少女的手臂。男子輕快的笑出了聲,右手輕拉便把雪狐拎了出來。雪狐不死心,舉著小拳頭憤恨的表示它的不滿。男子寵愛的將它放在懷中,正當小狐狸滿心歡喜的打著哈欠慶祝勝利果實,男子雙手一攤,瞬間移動身形,可憐的小狐狸啪嗒一聲四仰八叉的掉在地上。
用不著回頭,雪狐就能看到主人嘴角的輕笑。它猛的竄起,泄憤似地跳到床上,卻被男子一把擋下反攻,勝負已分,竟然沒咬到少女一口。
「再胡鬧便把你送回鷺島。」
雪狐一怔,悶頭委屈的看著主人,指指少女,又指指自己,手舞足蹈,吱吱吱再三表示自己絕對服從。見主人不再看著自己,雪狐悻悻的捂起耳朵假裝不願听到主人沙沙的翻書聲。半晌無果,便軟趴趴的倒在暖爐旁邊,無精打采的看著裊裊升起的燻香。
「公子,相護衛和陳伯來了。」
男子盯了眼雪狐,起身離開房間。出門看到相白和陳伯站在一處,朝二人點了點頭,相白便跟著公子走進了另一個房間。房中擺設簡單淡雅,案上一如往常堆著許多厚厚的書,多年來都沒有添上新的物件。
相白恭敬的坐在一旁,見公子拿起石辛剛換上的紫砂壺,熟練的倒著茶水,理了理自己的思路,他開口說道︰「成府現在已經亂成一團,郡守親自領著一批人陪同成司浩在武夷山頭找人。各家听說成小姐失蹤,紛紛派人協助,尋人的賞金也已達到一千金,武夷山聚集的不少高手,如今都加入了尋人之列。照這速度,下午便能尋到這里。」
「無妨,烏衣衛的人待會隨我離開,這里便交給陳伯。陳伯午時三刻給成府送個口信,成蔻雅重傷在身,成司浩定然會在此借住些時日。一切按照原定計劃行事。」
「樓京呢?」
「吳相國連遭彈劾,前幾天百官還曾聯名上奏,近日他已避不見客,在家靜候聖旨。其他吳門子弟除了吳舟吳馳,應酬都刻意減少。兵部尚書成安時常出入白家,吏部尚書薛猛和石家的私交越來越多,王家和寇家則一如往常。」
見公子耐心的添著茶水,神色中看不出半點異色,陳伯相白相視一眼,便快速離開,靜靜等著公子開口。
「吳相國丁憂已成定局,吳門士子免不了要被清洗。宮中薛貴人才誕下皇子,薛猛還是那位名義上的舅舅,和石家摻和一起就大有深意,命人盯緊點。成安並非成家嫡子,與白家合作不表示兩家已成同盟。這些老狐狸就愛玩些虛虛實實才好盡興,盯著便好。石陵呢?」
「大公子同白熙冉、王子都、鐘齊在雲陽樓鬧出了人命案子,傷了慶歷老侯爺家的孫子,三天前被大人禁足在家,暫時沒有異狀。」
男子指節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敲著桌面發出斷斷續續的脆響。「哦?王子都也在?」
陳伯點了點頭,「白公子看上名妓桃夭,慶歷小世子大概是醉了,竟然同白公子起了爭執。也不知里頭發生了些什麼,慶歷小世子最後被家僕渾身是血的抬出了雲陽樓,人倒是沒死,但沒個幾個月是下不了床。」
男子嘲諷的笑了笑,這幾人都不是善茬,慶歷老侯爺身後站著二十萬大軍,白熙冉倒成了出頭鳥,石陵確實懂得結交。男子擺擺手,「罷了,按計劃行事。」
離門幾步遠的地方,男子耳尖的捕捉到里面傳來刷的一聲微響。一旁的石辛忍不住翹起了嘴角。輕笑著,男子推門而入。雪狐木然的掃了眼主人,一副老僧入定的坐姿,淡定非常。慵懶的扭了扭脖子,似乎在考慮著以何種姿勢完美的撲入秀色可餐的主人懷著。
少女沉沉睡著,並未蘇醒。身上的棉被一如出去時那樣平整,絲毫不見凌亂。男子朝雪狐清爽的笑了笑,真誠和煦,掩不住的風姿逼狐。雪狐不敢置信,它還是忍不住貌似漫不經心的瞟了眼沒有蛛絲馬跡的第一現場。不好,女人凌亂的頭發實在是太整齊了,整齊的不像話。雪狐抖了抖狐狸膽,鎮定的看向主人。
男子愉悅的走到雪狐身邊,輕輕將它拎在懷中,一人一狐居高臨下雙雙俯視成蔻雅。
與她有關的畫面一一閃過眼前,男子皺眉深思,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對著小雪狐說道︰「小靈很喜歡她?」
見小靈看著自己,想從他眼神中得到些提示,男子不由得揉了揉它的腦袋,「說實話。」雪狐亮亮的眼珠一動不動,看了看成蔻雅慘白的小臉,看了看被自己撥弄得十分整齊的頭發,良久,它扯了扯主人的外袍嗚嗚的叫著。
「我要走了,你不如就留在這里。」
小靈猛的抬眼,趕緊抱住了主人的胳膊,誓死表示自己的死忠。安撫好小雪狐,男子定定的看了看成蔻雅,不再開口便抽走了她的玉佩,轉身抱著小靈出門而去。
「石辛,讓陳伯找人收拾干淨狐狸毛,尤其是成蔻雅的屋子,順帶把她的頭發弄亂一些。叫上烏衣衛,我們差不多也該動身。」
未時,成府眾人一接到消息,一面飛信通知成司浩,一面讓管事郭俊海帶著留在府中的幾名得力護衛火速趕往陳莊。一行人快馬加鞭,大半個時辰的路不到半個時辰便跑完。郭俊海確認是小姐後,忙讓人給府中帶去了讓人安心的消息。待眾人緩過氣來,陳伯便熱心的何人何地救助成小姐的原委相告。眾人這才知道,小姐是剛好趕上陳莊回程的獵戶了。
陳氏在武夷稱得上高門大戶,家族興旺,家底也很殷實。成蔻雅所在的陳莊雖在武夷山,卻是在離鎮約有三十里的半山腰上。莊子里面積不小,這里原本便是陳伯買來用作避暑用的,今年這個秋,莊里備好了吃穿用度,一直在準備過冬賞雪景。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浩浩蕩蕩,激起不少塵埃。若不是昨日才下了場大雨,眼下陳莊邊上恐怕早就塵土飛揚目不能視。郭俊海忙出莊相迎,成司浩顧不上勒馬,看了眼成潤田,便飛身到了莊前,越過陳莊眾人,直奔郭俊海。
潤田昨天下午帶著面色慘白的青兒回來時,成司浩隱約已經料到女兒出了大事。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只要想到日夜呵護的女兒可能遭受的種種危險,成司浩便無法冷靜的坐等。此時听著郭管事的話,他面色一陣陰寒,緊抿著的唇角劃出了很深的唇紋。
停下腳步,他朝著陳伯鄭重的鞠了一躬。「陳莊主,方才心急如焚,多有得罪煩請海量,成司浩欠您一個恩情,如有需要,定當全力相助。」
陳伯忙拱手回到︰「成先生言重了,還是快快去看成小姐吧。這邊請。」
陳莊佔地面積不少,說是別苑,卻也屋院分明,成蔻雅所在的便是女客入宿的內院。一行人急速快走,快到成蔻雅房間時,沒有武功根基的陳伯已經氣喘吁吁。成司浩放慢了些腳步,陳伯忙搖著手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過了這道月亮門便是了,先生先去,不礙事的。」
成司浩感謝看了他一眼,便命郭俊海好生陪著陳伯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