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紫寒在門外稟道︰「小主,海公公求見。」
「進來吧」我又拿起一個杯子,倒了杯茶。
「奴才給林容華請安。」
海公公只略彎身,並不算行禮,我並不介意,本就不喜這宮中見面就行禮,諸多禮儀,再者海公公不但一直在天祺身邊服侍,也是內侍監總管,只怕皇後也敬他三分,實在無需向我行什麼大禮。
「海公公多禮了,先坐下喝杯茶吧,不知公公來此所為何事?」我起身將茶遞過去,紫寒立于門邊,並未離開。
「奴才只奉命送些時令水果過來。」海公公並不接茶「林容華如此盛情,奴才愧不敢當」
「此等事情怎可勞煩公公親自前來,林暖在此多謝公公了。」我轉過身將茶放在桌上,並不介意,他自天祺出世便伴在身邊,悉心照拂,即便是他職責所在,也讓我對他心生些許敬意,敬他一杯茶是完全敬得的。
「其實奴才親自前來,還有話要和林容華說,只怕會以下犯上……」海公公支吾了起來,其他他渾身並無奴才卑躬屈膝的樣子,甚至有些傲氣被他刻意遮去。
「公公但說無妨,紫寒,你先退下。」紫寒抬首看了一眼,只這一瞬間,我沒有忽視她是在得到海公公應允後才退下的,只有眼神交流,如此細微,但卻讓我這對細微之事過于敏感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紫寒是海公公的人?
「奴才雖只與林容華相見不過幾面,卻也看出容華過人之處,容華是聰明直爽之人,奴才便不多繞圈子」我並不說話,他又繼續道︰「奴才只想知道容華昨夜所說喜歡皇上是否屬實。」
我依舊不做聲,良久的靜默。
「奴才常伴君左右,所以皇上的稟性也算能模透個七八分,皇上素來不喜歡太過聰明的女子。」
「海公公可知道你的這番話,我若告知皇上,即便是公公,怕也難逃其咎。」
「奴才在皇上身邊侍奉二十余年了,即便難逃其咎,奴才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別有用心的人接近皇上,若有人敢有所圖謀,奴才絕不會放過他。」
海公公是含著半分笑意說出的這番話,我卻知道他絕無半分玩笑意味。他對天祺的忠心是顯而易見的,而他如今敢如此大膽,除了對我有所了解,怕也有自己可以全身而退的法子。膽大心細,天祺身邊有這樣的人我也放心不少,而且,也可以說紫寒是天祺身邊的人了吧,難怪以她的能力姿色卻還只是個掌事宮女,難怪張太醫和她低語幾句後便把李昭儀之事悉數告知,雖心中早有猜疑,如今全都肯定了。元荷便顯然不是,天祺身邊是不會有未經教的人出現的,從被我一番話真真切切的嚇到了便可看出,她的恐懼可不是偽裝的。
「公公言重了,我對皇上之心與公公無二,都只希望能為皇上排憂解難,昨夜我所說的話絕對句句屬實。」既然我與他並無沖突,那給他一句定心的話也不為過,只不知能不能定下他的心。
「有容華這番話,奴才便放心了,希望容華能銘記于心,皇上還等著奴才回去侍候呢,奴才就先告退了。」他快出門又退了回來「容華就揀些喜歡的水果吃,皇上都還不知道新鮮水果到了,估模著皇上定會賞給容華的,便先著急著送來容華這了。」
「既然皇上不知道,公公就估模著皇上的心意,把水果分給各位娘娘小主吧,想公公總管之位,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自然不需驚動皇上。」我笑著道,他點點頭才放心出去了。像海公公我以後還是少惹為妙,突然直接得讓人詫異,謹慎委婉又教人不安,即便是我,怕也難以招架。
傍晚李昭儀之事便已查清,內務府的小太監玩忽職守失職將藥用的附子粉失手打翻,灑在了御用的胭脂中,因怕擔責罰不敢稟報,想是作藥物用的且只灑了少許便沒放在心上,日後便剛好是王美人的歸燕閣領了去,又轉贈給蘭兒,因李昭儀本就懷的死胎已有落胎之象,剛巧就在那日食用梅花糕後小產了,既已查明真相,盛淑儀和王美人就都回各自宮中去了,皇後娘娘還下令要好好安撫兩位小主。听紫寒稟完這些我都泛了一絲困意,雖無懈可擊,但這麼多巧合更教人生疑,不過既是天祺在場審出的結果,怕是無人敢有意見了,且宮中能真正查清查明的事兒又有幾件。
宮中並未因李昭儀之事有一絲哀傷,素來這宮中的女子得意時如眾星捧月,失意時只余自己顧影自憐,沒有人會覺得這是多無情的一件事,她們自己都了解,都習慣。現下皆是一派迎新進小主進宮的喜氣之象,各宮娘娘嬪妃的賞賜源源不斷,好不熱鬧。李昭儀若不能自己重獲恩寵,日後在宮中的日子也絕不好過。只不過,怕是很難了,她小產之事查清翌日後,新進的小主便正式在永和宮覲見皇後及嬪妃,然後這十幾日來,天祺已先後傳召這些女子侍寢,除了按規矩在十五那日宿在永和宮外,即便連之前盛寵的惠妃娘娘這半月余也未曾傳召過,其他的女子怕更是連面都難見到吧,天祺倒真是做到雨露均沾了,這些事情都不出意料,進宮以前便都打听到了。只是,似乎應該最得皇上寵愛的我,卻真如身子不適般一直呆在相思宮,回絕了所有的賞賜,因著天祺之前已下旨無事不得打擾,加之那日我在百合宮的驕縱,她們並不刁難。不過,自那日來天祺便不再踏足相思宮,更未再提起過我,那些女子也開始猜測,我這樣不守規矩的人終是不討天祺喜歡,已經遺忘了吧,畢竟在宮中這樣的女子太多太多。這些消息即便不出宮門的我也能听到,想到一些,到底元荷著急些。
「小主,這些真的都要搬走嗎?」。元荷一臉不可置信,見我毫無動搖之色,才低下頭和紫寒抬那笨重的梳妝台,雖讓她們有些費力,也沒有辦法了,將東西都又移了一下位置,才覺得滿意了。只留了床和桌椅,千年來,我所居住的地方便只有這些,這里唯一多的,是西側窗邊的貴妃榻,屋內所有的窗戶全都是雕得極其細致的小花,很是別致,而那扇窗的視野極好,想著宮中的日子比外面無聊些許,才決定留下的。
「小主弄成這樣,若皇上來……」
「皇上暫時不會來的。」我打斷元荷。那夜在承恩殿就是打算先將我禁在相思宮的,雖因李昭儀之事讓他另眼相看了,但他既說考慮,是還需再想周全些吧,畢竟他的心思慎密。
「小主何出此言,皇上只是擔心小主病情,待日後小主養好身子,定有更大的榮寵。」元荷為我倒了一杯茶,剛沖好的,這次的氣味極淡。
榮寵?我要的豈會是這些。心中自嘲,我雖不屑,但卻有那麼多人想擁有,而我真正想要的,不也得不到嗎?
「小主,盛淑儀來看小主了。」紫寒在外通傳道。
果然是宮中的女子,僅用驕縱是壓制不了多久的,才不過十余日而已,就有人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