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哪里知道,這兩天她們在此的一舉一動,都被井旁屋子里的一名男子盡收眼底,這名男子五十多歲,是個單身漢,透過玻璃窗戶,他總是痴痴地把這對姐妹看上半天,此時他幽靈般地悄悄來到了倆人面前,這個半禿頂的、身形瘦削、賊眼溜溜的男人一出現,姐妹倆就連忙站了起來,疑惑的眼神里都不由得充滿了警惕。
「靚妹,我錢(請)你們呷飯,怎麼樣啊?」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話,顯然是本地人,男子說完雙手遞到姐妹面前,一手托一個大大的紅隻果,香氣誘人。令此刻的姐妹垂涎欲滴!
姐倆對望一眼,也不說話,只是戒備地搖了搖頭。該男子以為倆人沒听懂,又重復了一遍,姐妹倆還是不吭聲,定定地望著他。
「我百(給)你們一百塊,你們陪我水餃(睡覺),好不好啦?你們中(同)意的話,一直居(住)在我這兒也是可以啦,中(同)不中(同)意啦?」這個一副猥瑣相的男子普通話里夾著白話,听得倆人稀里糊涂。
「猴(好)不吼(好)呀?我這是為你們號(好)啦!我那兒由(有)飯呷呢。」男子又補充道,似乎他是姐倆的救世主,不去的肯定是傻瓜。
姐妹以為听錯了,都疑惑地盯著他。男子又不厭其煩的重復了一遍,還一臉色迷迷的樣子,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倆人身上來回穿梭。
趁火打劫,不懷好意!山鳳恨不得一拳過去,把那張臭臉砸個稀巴爛!她從鼻子里狠狠地哼了一聲,扯起嬌兒的衣袖就走,臨了還惱怒而又鄙夷地瞪了他一眼。
「神經病!」走出幾步,她終于忍不住低聲罵道。
「跟你娘去睡吧!」嬌兒邊走邊掉轉頭去,沖他高聲怒罵道。
「真是厚顏無恥!豬狗不如!」山鳳想想都惡心,走出老遠還在罵。
「就是!」嬌兒尖著嗓門,裝模作樣地學著那男子的口吻「靚妹,我錢你們呷飯,怎麼樣啊?我陪你們一百塊,你們陪我水餃,好不好啦?我呸呸呸!」她鄙視地沖地上直吐口水,逗得山鳳笑得前仰後合,淚水都出來了。
「這個老混蛋!當我們是什麼人啊?我寧可餓死!呸!想想那混蛋樣混身就起雞皮疙瘩。」山鳳說完,恐怖地聳聳肩。
「是啊,我也是,什麼東西嘛!年輕一點有大把的錢還可以考慮,是不是?」
「得了吧,最年輕最有錢,要我出賣靈肉,想都別想!」山鳳並不同意嬌兒的說法。
「也別這麼說,你看我們現在窮得連吃飯的錢都沒有,莫說一百元,就是幾塊錢也能幫我們解燃眉之急呢,至少可以吃上一頓馬馬虎虎的飯菜吧?」
「你好像從沒吃過飯一樣!」山鳳略帶氣惱地皺眉看著她。
「我是好久沒吃過飯了,你不知道啊?」嬌兒並不生氣,「可偏偏那混蛋不是有錢的年輕人,而是個老不要臉的,唉!悔氣!」
山鳳听她這一說,忍不住又要笑了,想起那老色鬼的模樣仍覺倒胃「那老東西真是為老不尊呢,難怪閻王不收,肯定是留他在世上丟人現眼,給人罵的!」
倆人躲瘟疫般的逃出了老遠,仍你一言我一語地笑罵著。那個地方不敢呆了,她們只好另找了一處小巷休息,個多小時後,兩人再去喝水時,那家伙竟然再次出現了,而且把價錢也提高了,涎著臉看著姐妹倆,還一臉的自信,嚇得倆人拔腿就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哪還顧得了喝水啊?山鳳惡心得邊跑邊往地上吐口水,嬌兒嘮嘮叨叨地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夜半時分,天空下起了毛毛雨,微風夾帶著雨絲鈄鈄飄落,灑在倚牆而睡的姐妹身上,可謂潤物細無聲。倦縮成一團的山鳳越來越覺得身上發涼,醒來時,驚覺身上已微濕了,她只得搖醒嬌兒,再次更換並找尋臨時落腳點。
姐妹在深夜的小巷里東張西望,四處尋找著可容身之處,可老天爺似乎故意和她們作對,只一剎那,天空中烏雲滾滾,風驟雨急,雨點越下越大,無情地打在倆人身上,山鳳拉著嬌兒在雨里艱難地跑著,幸虧每條小巷都有路燈,在一處屋檐稍寬的門口姐妹停了下來,靠著牆壁,倆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衣服雖然沒滴水,但已濕得差不多了,額前的頭發也濕了,一絡絡的,緊貼著面頰。「這鬼天氣……」嬌兒話沒說完,便打了一個噴嚏。
「冤枉!千萬別感冒了。」山鳳擔心地看著她,顧不得自已,忙用衣袖去抹嬌兒臉上和頭上的雨水。
「不知道做了什麼缺德事,連老天都不放過我們。」嬌兒要死不斷氣地說。
是啊,說什麼‘人惡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老天也落井下石呢,《增廣》純粹一派胡言!山鳳蹲坐在地擦拭著臉上的雨水,心中也忍不住怨天尤人。
「又餓又累,我好像快要死了,山鳳姐,你說我們會不會死在這兒?我好想回家啊。」
「不會的,睡吧」山鳳口氣故作平淡,頭深深地埋在臂彎里,裝困了的樣子,她不敢抬頭,淚水此時又不爭氣的涌了出來。想想姐妹倆,父母把她們當寶貝,在家何曾如此落泊過?可這些天過的什麼日子?擔驚受怕、食不裹月復、疲于奔命,家呀,家!難道除了回家,真的走投無路了嗎?如此落泊地回去,又有何顏面對江東父老?母親身體不行,妹妹讀書要錢,回去能干什麼?滿街來來往往的人都有一份職業,難道自已和嬌兒命里注定淪落街頭,挨餓受凍嗎?都說上帝即使關了所有的門,也會給人留下一扇窗,可她和嬌兒的窗在哪里?路,究竟在何方?失望、焦慮、傷感一齊涌上心頭,山鳳淚如泉涌……
再說嬌兒,自言自語一陣後,已經進入了夢鄉,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滴,嘴角兀自留著一絲微笑,是夢見父母了呢?還是在吃好東西呢?
許是老天開始憐憫她們吧?離開這里時,嬌兒無意中發現,門邊土地神位處供著三個隻果,皺皺的,顯然已放了好多天了,但于此刻的姐妹而言,勝過救命仙丹,那份欣喜自不待言。擔心被屋主看見,嬌兒抓了隻果就跑。
「土地神,你已經吃過了,就施舍給我們吧,我不是成心要搶你的東西吃,實在是餓急了,你就做做好事,救救我倆吧,等我發財了再來報答你,你不要派大鬼小鬼吊頸鬼沒腦殼的鬼來糾纏我哦!要找就找昨晚那個老色鬼去吧,那人更該死!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搶鬼神的東西吃,平生還是第一次,跑出老遠了,她還在念念有詞。
俗話說,‘有了初一,就有十五。’之後的幾天里,姐妹倆依靠撿垃圾填肚子,她們吃過變了質已長毛毛的飯團;吃過掉在水溝里的饃頭;吃過沾滿泥沙的煎餅;吃過……而且倆人撿著撿著也撿出了水平,知道垃圾桶里最有東西撿,且新鮮,一般山鳳放風,嬌兒尋食,倆人只在夜深且沒人的時候偷偷地進行,首先沒發現這秘密亂撿時,倆人還拉過肚子,痛得不得了,後來撿好的吃,倒也沒事了,而且倆人晚上撿了多的,就像老鼠一樣把它收藏起來,放在隱蔽處,白天再找來充饑。
至于她們身上的衣服,早就臭不可聞了,但在她們撿吃的的同時,也撿了幾件干淨的還算合身的洗了穿在身上,用嬌兒的話說,這沿海一帶,垃圾堆里的衣服比她家衣櫃子里的還多還好,只希望別是什麼富貴病人丟掉的,那就死悄悄了,幸虧那都是一般打工仔所拋棄的,倆人穿上去也沒什麼不良感覺。
自從被那單身男子嚇了一跳之後,姐妹每天都呆在不同的地方,尤其是晚上,真可謂居無定所,有如游魂野鬼,白天,她們就在周圍走動,也曾問過好多地方,只求暫且安身,工資好商量,可什麼證件都沒有,別人懷疑兩人是什麼不良之輩,又見她們說話有氣無力,臉上紅點斑斑的,更以為得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病,也不敢收,只有幾家發廊例外,而且還說工資一分也不會少給她們,只要她們願意去,可在老家時,便傳聞外邊有的發廊是如何如何的亂,姐妹猶豫著,始終不敢進,無奈,只得繼續流落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