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陽展現著寧靜的風姿,這是難得一回的好天氣,耶律步正計劃著待朝中事務辦完之後,他要帶童億深走一趟翠湖,讓她透透空氣,也好看看明麗的大遼風光,如果她願意的話,他還打算教她騎馬呢!
「步兒,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訴你,你知道後一定會很高興。」可汗留住了舉步要走的兒子,他唇邊帶笑,一臉欣慰的說。
「什麼好消息?莫非是盧先生願意任官職了?」耶律步見他父王高興,也就不急著走,晶了一口茶,他帶笑問。
盧湛是漢人,他才高八斗,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是位不可多得的賢士,耶律步相當欣賞這位學者;但盧湛志節也和他的學問一樣,高人一等,多少次延攬,他都不為所動,令耶律步相當惋惜,所以可汗起了頭,耶律步才有此一問。
「這個消息比盧湛願意歸降來得更讓人精神抖擻。」可汗拈須笑道,「步兒,你知道嗎?宋國竟要派他們皇帝的掌上明珠,水欽公主來咱們大遼和親了,你說這妙不妙?」
耶律步心下一凜,他不動聲色的問︰「父王的意思是,宋國公主要嫁到大遼來?」
「不錯!」可汗顯然甚喜,他掩不住得意之色的說︰「步兒,你縱橫沙場,聲名遠播,連那宋國的皇帝老兒也知道你是個人才,他惜英豪,特別將他最心愛的女兒嫁過來攏絡,這不是代表了宋對咱們契丹族的敬畏之意嗎?」
可汗的歡欣之色在耶律步心中蒙上一層陰影,他才要向他父王提起不要那八旅公主住在宮中舉辦什麼選妃了,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宋國竟會毫無預警的派個公主過來和親,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了,事先怎麼都沒半點風聲?
「父王,這件婚事我們必須回絕,恕兒臣不能同意。」耶律步微微一笑的說。
他知道此話出口必會引起他父王的強烈反彈,畢竟宋國主動和親大遼,這對他父王來說是何等天大的勝利啊!
「為何不能同意?你尚未娶妃啊!」可汗一笑置之,「我知道你在顧慮些什麼,那八族公主,會將她們另行婚配,而八族族長以及朝中大臣如果知道了將婚配于你的是宋國公主,他們一定不會有意見。你放心,八旗搶太子妃的慘劇不會發生,朕相信朕的子民都是識大體的,這件婚事他們肯定舉雙手贊成。」
耶律步在心中一笑,他從來投有擔心過什麼八族搶太子妃寶座的事,他所擔心的是他的億深,他不要她受到一丁點的委屈,她已是他的人了,這輩子要娶,必是娶她,沒有第二個人選。
「父王,兒臣已有妻室。」耶律步直視著他父王,仍是一臉招牌笑容。
「步兒,你在胡說些什麼?」可汗不以為意的笑,「朕想你一定是忙壞了,也難怪,朝中事務諸多,兵馬又要操練嚴守,難怪你會一時胡涂。」
「父王,兒臣不是胡涂。」耶律步面帶柔和笑意的,「兒臣的妻子姓童,童億深,兒臣暫時將她安置在行宮中,待良辰吉時便要冊封她為王妃。」
可汗思索片刻,慢聲道︰「步兒,你口中的童姑娘,曾經令倫歌傷心欲絕。」
耶律步不置可否他父王這種說法,反而笑意更深,「這又有何關系?億深女扮男裝有她的苦衷,不是存心欺瞞倫歌。」
「步兒,你可知道就算朕不追究她與倫歌的事,朕仍是不會同意她成為咱們大遼國的太子妃,你們的身分,地位相差太遠了;更何況現在又多了一個永欽公主,朕是更加不會接受童姑娘了。」可汗並不拐彎抹角,身為一國之君,他知道實話雖然比較難接受,但卻是有心解決問題的首要關鍵。
「兒臣知道。」耶律步迎向可汗的質疑眼光,他雲淡風輕的回答。
「既然知道,你……」
「兒臣堅持。」耶律步在嘴角泛起篤定的笑,他的神色是不妥協的。
這令可汗暗暗吃驚了,他鮮少看見兒子有這種︰神情,一直風度翩翩,以笑容折服人的大遼少主,今天竟會為了一名中原女子而顯得異常莊重,這太不對勁了。
「步兒,你身為皇太子,將來是一方霸主,要統率千軍萬馬,你的婚事茲事體大,朕不以為可以這般馬虎,草率。」可汗微微加重了語氣說。
「兒臣沒有馬虎草率,兒臣與億深相知相許,互許承諾,兒臣甘心為她付出所有,一生不改。」耶律步眉間都是笑意,一臉的從容,一臉的木已成舟。
「步兒,朕可以允你納童姑娘為嬪、為妾,都隨你的意,但娶她為妃是萬萬不能,這已是朕最大的讓步,你向來清楚道理,應該明白朕的用意才對。」
「兒臣知道這是抑宋的最好時機,但兒臣寧願可為而不為。」耶律步笑了笑,「兒臣從十四歲起隨父王南征北討,看過災難和死別,心中感觸甚多,這次堅持娶億深為妻,已經抱定破釜沉舟的決心,沒有第二種選擇。」
「朕以為安置童姑娘于小行宮中,只不過是你的逢場作戲,想不到你會真的視她若寶……」可汗開始感覺到事情不妙了,他知道天天談笑風生的兒子這回是真的認真了,要改變他,短時間內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父王知道兒臣從沒有對任何女子逢場作戲過,對億深更是一往情深,不會更動了。」耶律步牽軔一絲溫柔的神情說︰「這一生,如果不能娶童億深為妻,兒臣也不會另娶他人。」
可汗的心一路往下滑,這不是他預料的局面啊!看來得要好好計量計量了,或許想個辦法讓那個童億深無故消失,那麼步兒也許就不會這麼堅持了……
「步兒,你先退下吧!讓朕好好想想。」可汗揮揮手,順勢露出一個疲累的神情。
耶律步不會不知道他父王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知父莫若子,他太清楚他父王在民主作風下的鐵腕政策了。
但是,他從來就不是個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現在他們雙方都需要冷靜冷靜,他不想在這個時候點破他父王的計謀,那只會使他文王惱羞成怒而激怒了他父王。雖不點破,但他會小心做好萬全的防御措施,不會議任何人有機可趁,如果因為他的疏忽而失去了億深,那麼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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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刺遠遠的,遠遠的就被那些個摔落瓷器的聲音給震得停住了腳步,正感到不解,由金鸞寢宮中落荒而逃的宮娥就更教他好奇了,她們臉上的狼狽樣子像是剛被什麼暴風圈荼毒過似的,都一樣慘。
「怎麼回事?」他隨便捉住了一個丫鬟,沉聲問。
「啊!將軍,您千萬別進去,公主發好大的脾氣!」丫鬟好心的告誡他,她那張可憐兮兮的臉蛋上猶掛著淚痕,可見剛才準是挨了不少耶律倫歌的排頭。
「生氣?」查刺的粗眉挑了起來,「生什麼氣?」
丫鬟膽戰心驚,猶有余悸的撫著胸口道︰「我們哪里敢問。再說,公主的心情常常不好,她生氣從來不需要理由,我們當丫鬟的也只有逆來順受的命。」
查刺被丫鬟語氣里的不以為然和諷刺意味給惹得冒起火來,他一把揪住丫鬟的領沿,怒不可遏的瞪視著她,「還敢在背後說公主的壞話?公主會生氣,那一定是你們服侍得不夠周到,這才惹公主不快!」
那丫鬟被查刺火大的猙獰模樣給嚇得發抖,然後她費力的掙月兌了查刺的大手,再也不敢對他瞧上一眼,沒一下于就溜得不見人影了。
「該死!沒用的東西!我會吃了她嗎?溜這麼快。」查刺低咒了句,轉身朝耶律倫歌的寢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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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統給我滾出去!不想要命的就留下來!」耶律倫歌柳眉倒豎,她使蠻耍野的模樣讓所有宮娥雖然想勸阻,卻沒有半個人敢靠近她身邊一步,就像她說的一樣,只有不要命的人才會去靠近她。
「還不滾?是不是想找死?」耶律倫歌順手提起桌上一只精巧的小茶壺,有氣沒地方發,也不看看來人是誰,她狠狠的、狠狠的朝門口扔過去,力勁之大,令人咋舌。
「唔——」查刺一進門就遇上無妄之災,那只茶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額中央,鮮紅的血緩緩流成一灣細細的溝。
耶律倫歌總算肯回頭了,那男人的申吟勾起了她的興趣。
「是你?」看到來的人是查刺,她稀奇的挑起了眉,「你來做什麼?」
耶律倫歌不但是耶律皇族的野人,她同時也是個怪人。別人被她弄得傷勢慘重,她卻沒有半句歉疚和關心的話,只顧著質詢,那道鮮腥血液在她眼中視若一睹,她一點也不在意男人為她流的血。
「我來……來看看公主。」查刺不敢直視耶律倫歌那灼人眼光,他緊張極了,以至于說話有點結結巴巴,說來好笑,他剛才對丫鬟的那股先發制人的惡氣勢這會兒全跑得無影無蹤,變成個十足的呆頭鵝。
「看我?」耶律倫歌冷哼一聲,「我有什麼好看?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吧!」
「不,不!公主誤會我了,我只是關心公主……」查刺急著要解釋,卻瞥見心上人的嬌嗔滿面,他心動神馳,居然就這樣說不出話來。
「是嗎?關心?」耶律倫歌逮到空檔,她毫不領情的對查刺開炮,「現在宮中有誰不把我當作笑話?我那自命文明一等的大哥要娶姓童的,這下可好,人人都知道我堂堂的大公主曾經死皮賴臉的受過那女扮男裝的騙子,你們都在竊笑吧!哼,我早就知道朝中老臣看我不順眼,他們恨不得叫我父王把我嫁得遠遠的,最好永遠不要再進宮來礙他們的眼,省得又挑起部族之間的糾紛,我說得對嗎?」
「公主怎麼會這麼想?」查刺深情的雙眼凝睇著耶律倫歌,他真心誠意的說,「或許朝中元老是有此種意思,但無論別人如何想,屬下卻是永遠都不會嘲笑公主,公主在我心目中是天仙,是完美的化身,公主千萬別自暴自棄……」
耶律倫歌半眯起了眼楮,她帶著一抹古怪的神色看著查刺那迷戀的表情,在情場上無往不利的她很快就察覺到一件好玩的事了,這位都元帥府的將軍竟然在愛著她。
有趣,實在太有趣了!拜倒在她裙下的不貳之臣又多了一個,她就知道除了姓童的之外,沒有人會不屈服于她的美色之下。
也只有那可惡的東西敢吃了熊心豹子膽來戲弄她,讓她鬧了這個大笑話,她一定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童億深!
「查刺,過來。」耶律倫歌嗔著聲音,詭譎的露出淺笑。
查刺先是一愣,然後就乖乖的走到她的身邊,「公主你……」
話還沒來得及說,他的頸子被一只柔膩如羊脂般滑潤的白晰玉手給拉下了,耶律倫歌那艷紅飽滿的紅唇對他復了過去,而她的手又挑逗的移到了他的小月復上,這一陣舉動,弄得查刺再也按捺不住。
「吻我。」耶律倫歌閉上了雙眼,她嬌困無力的抓著查刺的上衣,所有的肢體語言都催促著來潮。
「倫歌……」查刺急喘著,他一條手臂箝住夢里佳人的小蠻腰,同時間,她的香唇已經湊上來了,欲罷不能的,查刺一陣心酥骨軟再也無法自制,猛含住她唇際,他熱烈的喊著耶律倫歌的名字,火熱的將她團團纏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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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乎順中滑過,可汗不再提起宋國永欽公來和親之事,耶律步也順其自然的經常流連在小行宮中。
有童億深的陪伴似乎已成習慣,他們朝夕共處,把握住每一分,每一秒能在一起的時間,她把最無瑕的感情奉獻給了他,卻對目前的處境絕口不提,這一點體貼更教耶律步心疼了。
他知道童億深是不願見他為難,所以表現得相當灑月兌,而他也明白,童億深性格獨特,縱使在熱鬧中,她仍是顯得如此孤獨,如此沉靜,她早已在求生存的過程中學會「舍‘的哲學,她不強求,也不挽留不屬于她的東西,那種對一切了然于心,也看得透徹,卻總是一笑置之的閑適意態總讓他有一股想保護她的強烈,那隨著時間愈久愈厚,深得幾乎已成為他靈魂的一部分,無法褪卻了。
他珍惜這份愛,看重這份愛,每當她凝起神色,心事重重時,他就想為她撫平眉痕,為她撥去煩憂,盼望能帶給她快樂,盼望她能露出笑容,此刻便是……
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童億深王靜靜的坐在椅中,若有所思的望著窗閣外飄過的白雲,她歷角蒙朧,樣子飄飄然,肅穆的神態讓人不忍心去打擾她;她的神情似在懷念著什麼,那模樣像是一踫她,淚就會掉下來似的。
耶律步不知道她又想起什麼了,她總是有許多傷心事,那些過往填在她胸臆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來揪她的心一下,讓她無從躲起,他必須要讓她擺月兌那些不快樂,他發過誓的。
于是他站了起來,扶住童億深小巧的雙肩後,又替她整理了一下鬢發,存心要打斷她的冥思。
「億深,還記得輕風吧!你已經冷落它好幾天了哦!」耶律步輕咳一聲引起她的注意,接著故意用輕快的語氣提醒她。
輕風一是匹威武的高大駿馬,毛色黑亮,不躁不鬧,是匹絕佳的良駒。
輕風是童億深學會騎馬後所得到的禮物,駿馬由耶律步親手贈佳人,名字則是由童億深命的,取其輕巧迅捷的意思。
「你想帶我出去走走?」她擠出一個笑容,但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對游玩沒什麼興趣,答他的話只是不希望他掃興。
「不。」耶律步輕輕攬住她身子,柔聲道︰「我想請你陪我出去走走,屋里頭空氣差,好久沒聞到青草香了。」
童億深想了想,終于答應他,「也好。」
「我讓曉青幫你取披風。」他親吻了她額際,立刻傳命出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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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風」的腳程在尋常馬匹的一倍速度之上,乘它馳騁的感覺彷佛將要飄然入雲。
童億深已有好幾次和耶律步共騎的經驗,耶律步駕馭純熟,每每兩人一入山林他就策馬快入深林幽谷,把一干侍衛擺月兌得遠遠落在後面,總要幾個時辰後等十八騎從找到了他們,這才盡興的打道回宮。
今天又是如此,幾天沒有出來活動筋骨的輕風一到了林地就拔足狂奔,渾黑的馬身在蔭綠的林中顯得特別亮眼,童億探被耶律步摟在胸前,她的雙頰因風吹而嫣紅了,被雪貂里得緊緊的身子全依向了他,那少女的香氣在耶律步鼻息間流動,讓他情不自禁的勒住馬,溫柔的擒住紅唇,與她舌瓣交纏。
童億深雙手抵著他的胸膛,全心全意的接受他這個吻,天地都消失了,只有他,只有他讓她在乎……
他的吻多麼細膩溫存啊!這麼柔,這麼輕,卻像無數股狂流,每次只要耶律步一吻她,就感覺身子幾乎像著火一樣的燃燒了起來,他的深情可以融化她,可以喚醒她,也可以灌醉她,那些個濃情強烈的匯合成一個大浪,吞沒了她,席卷了她……
要命!她怎麼會陷入他的溫柔里,她不是一直在試圖抗拒他嗎?怎麼會被他激起了所有的感官知覺?像快被揉碎了似的,只想躺在他懷中,永遠,永遠……
漫天的紅霞染過童億深的麗顏,耶律步的手緊緊扣住她的縴腰,她低吟一聲,寂靜中,只听得見彼此急促而狂亂的喘息聲。
許久,許久,耶律步終于依依不舍的松開她的唇,他用力的把童億深摟人自己懷里,低柔道︰「我愛你,億深,答應我,永遠別試圖從我生命里離開。」
童億深將臉埋在他頸項間,一顆矛盾的心理不出個頭緒來,她不懂,真的不懂,難解的迷惑于他的柔情之中。
這樣一個在沙場上驍勇善戰的一方霸主怎麼會有這般不可思議的柔情似水?他真是那個統率剽悍騎兵,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遼少主嗎?他勇不可挫的君王威儀平易近人,絲毫沒有半點大漠民族的粗獷成性,她難解,傳聞中勇猛如虎,聰穎如鷹的耶律步和她朝夕共處的這個溫柔男人真是同一個人嗎?她怎麼也無法將這兩種極端,迥異的性格連想在一起。
耶律步憑著優異的才能及孚眾望,他勤持政事,整軍秣馬,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是,另一面的他卻又斯文有禮,渾身散發出一股浪浪的書卷味,且精于詩詞古賦,對中原文化了若指掌,他不粗暴,只用柔和的笑容征服了子民的心,同時——也征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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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襄嫂次要制止自己不要去打擾童億深,她知道童億探愛靜,話也不多,但她就是忍不住,每回有了什麼好玩的,好笑的新鮮事,不到小行宮中去跑上一回,她就很沒有成就感,她喜歡看童億深偶爾為之的笑容,喜歡靜靜的听童億深彈箏,那是一種享受,是一種從沒有過的平靜,老是讓她以為自己是掉進一座桃花源里去。
童億深的恬靜總可以使她浮躁的心平穩下來,雖然她自己也有姊妹,但和她們在一起的那種感覺和童億深是完全不同的,她的姊妹們個個妖嬈驕霸,和她們談話只會讓她更上火;但童億深溫文和緩,不疾不徐,氣質宛如空谷幽蘭,在童億深面前,除了屏息那精致絕倫的面孔之外,再大的火氣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童億深就是擁有這份超乎常人的穩定定力。
奚襄把她當成好朋友,當成知己,雖然連奚襄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對童億深格外信賴,格外一見如故,但就是無法解釋的喜歡上她了。
打從今天一大早她就想著要來行宮,昨天她無意中從一位漢人老師傅手里得到一張詞譜,她想,若將這張詞譜給童億深譜上了箏曲,那會有多美妙啊!
于是,那腦中的雛形一直在催促著她來行宮,向來是行動勝于言談的她,一逮到機會,就馬不停蹄的往行宮飛奔而來了,她急匆匆的斜飛下馬,想都沒想過要把馬給系好,她奚姑娘的豪邁想法是,馬兒丟了就算了,那天籟之音可萬萬不能等,尤其她想看的是童億深驚喜的表情,那多有趣。
熟悉的穿堂入室,小行宮中的侍衛婢娥都對奚襄公主的來訪見怪不怪了,這段日子的相處下來,僕婢們也體會到童姑娘的與眾不同,她不羅唆,相當尊重個人的自由,更沒有管教下人的習慣,因此,他們是衷心的喜歡這位主人,更希望她能順利成為太子妃,但事情可不可能如他們的願,這是誰也無法預料的。
才掀起簾幔,果然如奚襄所料,童億深正撥弄著箏弦,她清靈如水的雙眼若有所思,優美如詩的舉手投足混和著淡淡的哀愁,這樣的童億深是動人的,也是迷人的,奚襄完全被她吸引了,不知能為她做點什麼,好讓她展顏一笑。
「億探!」奚襄笑盈盈的喊她,音量之大,存心將她從無邊無際的孤獨中解救出來。
「你——怎麼來了?」童億深放下箏,她臉色有點蒼白,眼底有點蕭瑟,就連那微微的笑容也是十分飄忽,十分黯淡的。
「你瞧這是什麼?」奚襄將詞譜遞了過去,她喜上眉梢,就等著人來稱贊。
「詞譜?」童億深是有點驚奇,「你怎麼會有這張詞譜?」
「一位老師傅給我的。」奚襄迫不及待的催她,「快點!你譜上箏曲,我今天不走了,就留在這里听你的杰作,順便嘗嘗你做的京城點心,老實說,你不會不歡迎吧?」
童億深勾勒起一抹很微薄的笑容,抱歉的說︰「你特地為我送詞譜來,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身子不太舒服,改天再彈給你听好嗎?」
「怎麼啦?你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是不是耶律步欺負你啦?」奚襄挑眉,大有如果是,就要為她打抱不平的意思。
「沒有的事,他待我很好。」童億深垂下了眼睫,半晌,她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抬起頭,她看著奚襄,認真而莊重的開口了︰「奚襄,你別嚷嚷,我……有孕了。」
奚襄睜大了眼楮,一時之間很難反應過來。
「嚇著你了?」童億深沉靜的微笑,「孩兒出生以後,我讓他認你做干娘可好?我相信你一定會很疼孩子的。」
「孩子——」奚襄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一雙原本就明媚的大眼愈睜愈大,「你……你是說你懷了孩子?」
童億深輕輕點頭,這一點頭,讓奚襄不再感覺彷如夢中。
「你懷的……是耶律步的孩兒?」她結巴的問。
「自然是的。」童億深笑了,奚襄那傻氣的模樣還真少見,乎常她都是躁躁急急,什麼都先做了再說,像這樣被一件事駭住,還是頭一回。
「老天,我真不敢相信!」稍稍恢復了正常後,奚襄,開始贊嘆了起來,「孩子什麼時候出生?是男是女?你要,給他取什麼名字?」
「他才一個月大而已,是男是女我不知道。」童億深的笑總算有點滿足的味道了,「至于取什麼名,則要看他爹的意思,我沒意見。」
「哦!那多好!」奚襄眼中進出光芒,熱烈的說,「小小一個人兒,有你的俏鼻,有耶律步的濃眉;有你的秀麗,有耶律步的溫柔,是你們兩個的綜合體,我想,他一定是個漂亮的孩子。」
童億深的母愛天性被奚襄的一席話給說得激動了起來,是啊!有一個孩子融合了她和耶律步的血液,結合起了他們之間永不可磨滅的橋梁,接他們久世交纏的線……哦!她要這個孩子,她要生下他們愛情的結晶!
「怎麼啦?看你的樣子,不會是還沒告訴耶律步吧!」奚襄懷疑了起來,童億深適才那獨自一個人撥弄者箏弦的模樣,分明是在掩飾不知所措,而能今她不知所措的,除了懷孕的事外,應該不會是其他。
「我……還沒告訴他。」童億深咬著下唇,這心中的痛被奚襄點著了。
奚襄笑得篤定,「為什麼不告訴他?我擔保他知道後準會歡喜得將你抱起來大轉三圈,還有,他會馬上籌力你們的婚禮,那熱鬧的場面可少不了我,我要一直跟在你身後,學習怎麼當個安靜,高貴的新娘,依我爹和我,一模一樣的急性子,說不定明年就輪到我披嫁衣了嘍!」
童億深心頭一熱,她知道奚襄說的美麗婚禮只是個神話,是根本就不可能實現的神話。
她知道大遼可汗的想法,他可以接受一個漢人做他的駙馬爺,但絕不會接受一個漢人民女為太子妃,其是實像她這般來歷不明的女子,他更是萬萬不可能接納;而他的孩子就注定要成為私生子,成為見不得天日的私生子。
「你別煩惱,等耶律步一回來就告訴他,什麼問題邯會迎刃而解,你知道他多愛你,你是他最重視的人,電早就恨不得可以找個借口和你牢牢的綁在一起!」奚襄申采飛揚的說,「這下好啦!你有孕在身就是他最好的借口,他不用怕你會拒絕他的求婚了……哦!你回來的正好,耶律步,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快做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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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燈如豆,窗外除了風聲再無其他,耶律步挑滅了燭火,芙蓉帳內,他低首啄了下童億深的紅唇,將她摟在懷中,深刻俊挺的五官綻出一絲笑意。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笑,「若不是奚襄魯莽,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童億深遲疑的看著他,很難解釋她心中的顧慮,「我……不知從何說起。」
耶律步深情款款的執起她的手合在掌中輕吻著,那細膩的舉動像蘊含著無限愛意,他輕輕責怪她,「你真傻!知道嗎?有沒有這個孩子我都一樣愛你,有了孩子,只會讓我更憐惜你︰億深,我的妻子,永遠不要害怕即將到來的幸福,因為那都是屬于你的,懂嗎?我承諾過你,就一定會成真。」
她能搖頭嗎?他看起來是多麼真誠啊!她怎麼能懷疑他的愛情,又怎麼能將種族差異的罪過加諸在他身上?更糟的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顆心還是想回中原,她—仍戀著那個地方……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找個適當的時機告訴你……」童億深心亂似沸,聲音愈來愈低,有點心虛、有點不安,她知道自己說的不是真話。
「別解釋了,難道我真的會不了解你嗎?別想太多,一切有我。」耶律步用眼楮傳遞著憐愛凝睇,他愛看此時的模樣,有份不沽染凡塵的潔淨氣質,她的眼,她的眉無一不是他所愛。
耶律步有力的臂膀像是他的保證,倚著他,童億深漸漸放松了心情,那份好累的情緒驀然她放松了。
「我弟弟的事有眉目了嗎?」除了這個要求,她沒開口對他要求過第二件事。
耶律步雙手圍著她的腰,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彎里,輕輕的安慰她︰「你別心急,過兩個月,等我派去京的人回來時就知道了,現在一切都只能等待。但我保證,一定會找到你弟弟,讓你們骨肉團圓,這一點你可以相信我。」
幾縷花香被風送進了窗檑,月光映了滿屋,他把埋進了她長發里,聞她的發香,又吻她的皓頸,接著幽然的長嘆一聲。
「怎麼了?你也嘆息?」童億深問,那潔白的月牙將她的臉龐照得很清楚,她眼底分明有情。
他的胳臂溫柔的抱住了她,好溫柔好溫柔,然後,也微微掀動嘴唇,低低輕喚了她的名。
「億探,我愛你!這份愛既深也烈,但是相對的,我包愛得沒有安全感。」耶律步沙啞著聲音說,「你知道嗎?億深,你飄忽得像片雲,有時侯你明明人在我身邊,但卻那麼的不真實,我非要隨時看你一眼才能感到安心,我多怕某一天醒來你會突然消失無蹤,如果你忍心給我那一天,那麼我將變成一具行尸走肉,沒有靈魂,沒有思想,也沒有愛!」
童億深大大的震撼了,他不是沒有向她告白過,也不是第一次對她說「愛」這個字了,但是今天,她卻不能抑制自己的心跳,為他而心跳;那每根骨髓里冒出的感覺都是在乎他,都是要他,都是愛他!
她用手支起身子,大眼楮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耶律步,然後她的頭俯了下去,輕輕的壓上了他的唇……